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基友的梗，给我写了。娱乐圈架空，经纪人叶X演艺人周的设定。 01 十二月的三十一号，一年的最后一天，多少人守在家里迎新年，只是演艺人的世界里注定全年无休。 周泽楷今天这段戏拍的是水下剧情，寒风萧瑟的深冬，站在浅潭里只用一分钟就能全身冻僵。偏偏和他搭戏的是初出茅庐的小新人，面对周泽楷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一节水里的武戏前前后后NG了十几次，最后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通过，周泽楷往岸上走的时候嘴唇都青了。 叶修早就等在岸边，听见导演一声OK立刻抱着军大衣就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把周泽楷包了个严实。周泽楷表面上看着挺正常，就是脸色有点发白，甚至微微一笑冲着叶修安慰似的说：“没事。”只有叶修离他最近，又一直伸长了手替他拢着大衣领子，清晰地感觉到衣服底下的身躯一直在打着寒战，抖得连他从身到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行了，别逞强了，”叶修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场边休息区的椅子上，把干毛巾扔给他示意擦擦头发，一转脸喊道：“吹风机和热姜汤呢？这都去了多长时间了还没拿来？” 周泽楷的助理是下半年刚走马上任的，没什么经验，刚进荣耀娱乐就被指派来做周泽楷的贴身助理，跟的还是圈子里谁人不知的金牌经纪人叶修，天天活在压力山大的日子里，此时捧着仍在冒热气的姜糖水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刚煮好，周先生你快趁热喝。” 周泽楷接过来捧在手里暖和着，却没喝。叶修何等了解他，抓住他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知道他从来不吃姜，受不了姜味，言简意赅道：“小周快喝，驱驱寒。” 周泽楷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把一整碗姜糖水一口闷了。 小助理站在边上战战兢兢提醒说：“叶神，咱是不是该出发了？再晚就赶不上跨年晚会了。” 叶修抬腕看看表，游刃有余地回他一句：“不用着急，先让小周去洗个热水澡，从影视城回公司用不了半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小助理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崇拜地看了叶修一眼，跟在周泽楷身后往后台走。 这部戏的制片和叶修相识多年，这时下了工也无所事事地凑过来八卦：“哎呦，老叶我今天可真开眼了，你这哪还是经纪人，简直就是老妈子。” 叶修瞥他一眼，避重就轻道：“这个助理是新人，当然得多提点着点。” 制片人咋了下舌：“当年不知道谁说经纪人不是保姆，只要处理好艺人的工作就可以，生活相关一概不管……叶修你这脸打得可真是，啧啧。” 叶修显然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预计你这片子票房能过几个数？” 制片人神秘兮兮地伸出几个手指头，然后问他：“老叶你觉得还靠谱吗？” 叶修笑而不语，默默思忖了片刻，在制片人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看出你年纪上去，人也跟着谨慎了。” 制片人笑了笑，叶修眼光有多毒多准是经过无数时间和事实历练证明出来的，凡是他说行的，最后结果都不会差。他看着叶修转身想走，连忙又叫住他：“哎哎哎等会儿，还没说完呢，上个月周泽楷刚拿了奖，按你的性子，这是又该换个人带带了吧？” 圈里人提到叶修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坊间称赞他为点石成金的全能经纪人。然而与亲手带出名人就舍不得分开的大部分经纪人不同，叶修更热衷于将人捧上神座，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再从新人带起。就像是富有挑战精神的登山者，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征服了最高的那座山，他却并不满足，向着下一座陌生的山峰进发。 叶修的职业履历中从来没有巅峰，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巅峰在哪里，他永不停歇，他的巅峰永远是下一次。 正是因为熟知叶修这种性格，制片人才会有此一问：“你准备带周泽楷带到什么时候？” 叶修忍了大半天的烟瘾，终于等到剧组清场，挑出支烟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他：“再说吧。” 制片人受不了他这打太极的功夫，似真似假地锤了他一拳：“你别跟我玩儿这套，你带周泽楷够久了，外面都传疯了，说你最近一直在物色新人……咱俩这关系你也用不着装，哪天换人带了一定给我个信号，我是肯定支持你的。” 吞吐间的烟雾遮住叶修眉宇间的表情，他的声音有些敷衍：“快了快了。” 他俩站在场边，背对着后台，所以没人发现不远处周泽楷的身影。 “周、周先生……”小助理暗自心惊，一边想着这下好像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大新闻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周泽楷。 周泽楷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面色很平静，仿佛没听见那番提及自己的对话。他低头把桌子上忘带走的手机拿起来，转身就走。 车子跟在长长的车流后面缓缓驶进别墅前的花园，在灯火通明的大门处停下了。 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叶修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的时候因为车内外的温差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早有等候在一旁的侍应生走上去彬彬有礼地拉开后座车门，恭敬地把手搭在车檐上。 “谢谢。”低沉的嗓音礼貌地道谢，周泽楷从车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漂亮的黑色眼眸里满是从容不迫。 无数的摄像机顿时将镜头转了过来，镁光灯在瞬间闪疼了叶修和周泽楷的眼睛。只是他们两个对这样的场合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叶修走在周泽楷前面，游刃有余地替他挡下身边记者们数不清的提问。周泽楷落在离他半步之遥的身后，神态轻松地穿过人群，沿着红地毯向大厅走去。 周泽楷的到来无疑是今天整晚的一个高潮，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眉宇间优雅自如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与他俊美的面容相得益彰，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移目的灿烂光芒。 ——而第一个发现他这种光芒的人，是叶修。 进入宴会大厅就是外人禁入的私密空间，明亮的灯光打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细小而夺目的光晕。大厅里或站或坐着一些正在谈天说笑的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数不清的俊男美女为这个盛大的晚会增添了不少光彩。这是荣耀娱乐每年惯例举办的跨年度新年晚会，参加的人都是公司的内部人士和旗下艺人，其目的就在于犒赏过去一年中为公司作出贡献的所有工作人员和艺人明星。 荣耀主席冯宪君正和策划部部长肖时钦聊着什么，看见叶修和周泽楷走过来于是上前两步，微笑道：“小周，来了？” 他话语里没提及叶修，叶修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扯着肖时钦到一边去说话，无情地把周泽楷撇下，独自应付冯主席。 不怪他没情义，全荣耀都知道冯主席最看好周泽楷，所以他乐得把周泽楷推出去吸引火力，省却多少麻烦事。 肖时钦晃着酒杯，笑意盈盈：“有个坏消息，还有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别卖关子，”叶修没什么所谓：“先说好的，让我提前开心开心，铺垫一下。” 肖时钦闻言很爽快地说：“和美国那边一直在谈的那部片子签下来了，男一号确定是小周的。” 叶修出了名的一杯倒，拿着杯红酒没敢喝，只握在手里装装样子，于是举了举杯示意庆祝：“肖大经理辛苦了！” “份内的。”肖时钦笑了笑。 两个人相视一笑，叶修想起来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坏消息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肖时钦顿了顿，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冯宪君和周泽楷，若有所思地说：“老冯的意思是周泽楷已经够可以独当一面了，现在要攻国外市场，想换个人带他。” 叶修没说话，顺着肖时钦的目光也往那边看。周泽楷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微笑着倾听冯宪君说话，后者侃侃而谈，眼神里带着赞赏与欣慰。叶修其实很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爱周泽楷，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周泽楷还只是个未出道默默无闻的小模特，可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注定是娱乐圈的王者，早晚有一天会在这个更新换代快得令人应接不暇的圈子里，长久占据着最顶端的宝座。 他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你愿意献上一切，只为让他的眼神能在自己身上停留一下，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秒钟。 叶修收敛了目光，破天荒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让我和老冯谈谈。” 02 晚会进行到一半，周泽楷开始有点头晕。刚刚有太多人过来向他敬酒，清一色地连声称恭喜。他下午受了凉，此时酒意微醺着涌上来，立刻觉得视线里的景物都有些晃。 屋里憋闷得厉害，周泽楷借故离开宴会厅，顺着休息室安静的通道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 他是来躲清净的，但是没想到竟然也有人和他抱着一样的想法。 安静的楼梯间里有个人倚着楼梯站在那，听见门响就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小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在这？” 两个人同时出声，然后都是一愣。叶修笑了起来，楼道里只亮着一盏照明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让人觉得那笑容格外的温暖，连那脸颊的线条和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变得柔和起来。 “让人灌了不少酒？”叶修打量了一下周泽楷的脸色，心下了然，“里面太乱了，我出来透透气。” 周泽楷“嗯”了一声，站在楼梯口没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经纪人。他之前看见叶修和冯宪君走到露台上去私聊，具体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最近公司上下都在疯传，说叶修要换个新人带。 他不问，可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 叶修察觉出这有些异样的氛围，站在拐角处，低头点了支烟。他忘记带打火机，浑身上下只有刚刚从宴会厅里顺出来的火柴盒。他拢着雪白的火柴梗，轻轻一蹭，手心里闪过细小的火光，将嘴里咬着烟点燃了，然后夹在指间，却没有立刻抽，只是任由那烟静静燃烧。 “我刚刚和老冯谈了一下，”叶修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回响，周泽楷莫名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像砸在自己心上，“他说让我带你到下个月。” 叶修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周泽楷，扯着嘴角笑了下：“小周你怎么想？” 周泽楷没说话，眼神落在叶修指间的火光处。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即使叶修能通过他一个眼神就看懂他的情绪，但此时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周泽楷只是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叶修也是这样不慌不忙地擦亮了火柴，点燃一根烟，那一丁点的光芒仿佛直接就将他从黑暗里拖出来，指明了前路。 那时他刚刚和荣耀签约，公司指派了个有经验的经纪人带他。然而对方手底下同时还带着好几个艺人，看周泽楷只是个没什么名气和背景的新人，也不怎么上心，连试镜都是让周泽楷自己去的，全程没露过面。 周泽楷当时试镜的那部戏是当红新锐导演的新片，从导演到制片都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来试镜的也都是些正当红的男演员。周泽楷算是其中最没名气的一个，又没有深谙人情规则的经纪人跟在身边打点，默默地换好戏服就站在场边等着叫号。 他排在第三个，然而前两个人下去之后却没叫他的名字，临时喊了个最近曝光率挺高的偶像上去试演，明显是加了他的塞。 周泽楷虽然性子沉默寡语，但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包子，就算他初出茅庐，但也讲究个按规矩办事，于是走到负责叫号的剧务边上，把自己的号码牌给他看了一下。 “我是三号。”周泽楷言简意赅地说。 剧务有些窘迫，看了一眼周泽楷没说话。他边上还站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是正在试镜那位的经纪人，瞅着周泽楷是生面孔，又是孤零零一个人，顿时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小伙子新来的吧？回去让经纪人多教你点规矩。” 周泽楷还不至于把这点冷嘲热讽放在心上，眼睛里依然是一片沉静如水，看着剧务和中年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三号。” 后来好几次叶修都拿这事儿打趣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看着挺内向含蓄的一个人，没想到倔起来这么强，认死理儿到让人觉得可爱的程度。 但是当时没人觉得周泽楷认真得讨人喜欢，中年男人明显上了火，提高了声贝：“你哪个公司的？懂不懂什么叫礼让前辈？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他比你出道早一天，就能压你一头，你不服也得服。” 场面一时之间有点僵，他声音太大，连场上导演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年纪轻轻的导演踱步过来，看见周泽楷的脸眼前一亮，仿佛对他的长相极为满意，摸摸下巴问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乐呵呵地凑上去，却不忘先下手为强的告黑状：“没事儿没事儿，新人不懂事，教了他两句规矩，吵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导演又仔细看了看周泽楷，明显对他生出了几分兴趣：“你哪个公司的？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何等油滑，立刻看出势头不对，装腔作势地喝道：“你经纪人呢？怎么就你自己来的，不会是偷偷混进来的吧？” 周泽楷再强韧内敛那时候到底也只是个没出道的少年，闻言抿紧了嘴唇低下头，没开口。 对方的经纪人于是气焰更甚：“保安呢？谁让他进来的？身份都没查清就让人来试镜？连经纪人都没有，肯定是——” “我是他经纪人。” 身后传来个闲闲散散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纷纷回过头往门口看。 “我就想出去抽根烟，”来人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将指间的烟彻底点燃了，才又重新接下去说：“这是怎么着了？” “叶、叶神！！！”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打乱了阵脚，中年男人的脸色刷的变成了惨白。 周泽楷怔住了。 这个圈子里能被人尊称一声叶神的，也就只有—— 竟然是叶修。 叶修穿了件白衬衣配牛仔裤，气质随意而慵懒，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和坊间流传的超级金牌经纪人似乎完全不像。 他就像对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已经习以为常，随随便便地吸了口烟，然后几步走过来和周泽楷并肩站住了：“我是他经纪人，有事儿跟我说。” “哎呦，竟然是叶神亲自来，久仰久仰。”导演的气焰再高，到了叶修面前也忍不住熄了个干净。没办法，谁叫叶修这名字在圈里比天王的名头叫出去都响亮，从叶修手里捧出来的影帝简直数不胜数，他那点沾沾自喜的小资历放在叶修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中年男人也出了一头冷汗，悔不当初地打圆场：“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也不知道……原来是叶神，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叶神带出来的人都是一顶一的好。”他说着说着又想到什么，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追问：“不过，叶神您不是一直带杰希大神吗，现在怎么……” 叶修轻笑了一声，眼神飞快地在周泽楷手里的名卡牌上扫了一圈，然后随意地把手搭在周泽楷的肩膀上，一副无比熟稔的样子。 “王杰希从我这儿毕业了，这是我新学生。” 叶修边笑边说，微微一侧头对上周泽楷黑沉深邃的眼神，他唇边的笑意顿时更深。 “以后就我带他——”他说：“周泽楷，各位多多指教啊。” 03 周泽楷不知道当初叶修是怎么同冯宪君谈的，总之第二天他就正式成了自己的经纪人。 然后这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多过去，如今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周天王。只是他的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娱乐圈顶峰的风景再好看，可是叶修不会陪他一起看，他登上影帝位置的那一天，也许就是叶修离开的日子。 现在这一根隐形的刺终于成真，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叶修亲口问他我带你到下个月，小周你怎么想。 周泽楷想到叶修第一天带他的时候，没像别的经纪人一样和手里的艺人立规矩。叶修就说了一句话，这圈子太乱，你不需要凡事都听我的，但在我面前一定要说真话，这样我才能护得你周全。 周泽楷一时之间想说的很多，可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三个字：“我拒绝。” 听见周泽楷这样的回答叶修略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从善如流地接下去：“我也觉得有点快，已经跟冯主席反映过了……你先专心把手头这部戏拍完，下个月美国那部片子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演艺事业上的事儿周泽楷和叶修向来极有默契，所以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叶修把烟按灭了，站直身子向上走了两节台阶：“出来太久也不好，我们回去？” 他们就像这段对话没发生过，自然地相视一笑，然后回到了宴会厅内。一路上不断有陌生面孔的新人凑上来，小心翼翼地打招呼，看向周泽楷的目光中都带着粉丝见偶像的狂热。周泽楷不时就需要停下脚步和人交谈两句，他不善言辞，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倾听对方讲话。叶修就耐心地站在边上等他，周泽楷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控制不住地面对着几个新人有点走神。 周泽楷忍不住想，这些人里面会不会就有那一个幸运儿，能被叶修选中，成为下一个被他送至王座的对象。 叶修看出周泽楷整晚心不在焉，只以为他是懒于应付这种场合，挑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上前一步，打断了新人们车轮战似的攀谈：“小周，刚才肖经理提到有个片约想和你谈一下，要不我们先过去？” 能在荣耀娱乐里摸爬滚打博出道的新人们自然懂得看眼色，纷纷笑着客气了几句，退到一旁闪出一条路。 “有个手表广告，问你要不要接。”叶修对周泽楷简单解释了两句，“我觉得挺好的，看你自己的意思。” 拍广告无疑是提高曝光率的最佳手段，然而周泽楷现在早就过了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在大众面前保持露脸量的阶段，大把广告合约随他挑到手软，大部分时间公司都尊重他个人的喜好与意见。 这个圈子其实就是这样，你红了，自然就有话语权。 周泽楷正要开口再详细问几句，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向着骚动的源头望过去。 刚走进来的男人在这一刻明显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周围站着聊天的几个人都迎上去含笑招呼，连台上的冯宪君看清了来人是谁，也快步走下台向门口迎去，声音里带着惊喜：“没想到你竟然赶回来了？” “刚下飞机。”身材高大的男人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衣，外面罩了件黑色大衣，一举手一投足都给人气场很足的感觉，就好像他天生就应该是被人簇拥着，站在最亮的灯光底下。 他站在门口和冯宪君聊了几句，眼神一转看到不远处的叶修和周泽楷，和冯宪君打了声招呼就向这边走来。他一直走到叶修面前才停下脚步，冲他微微一笑：“叶修，好久不见。” 叶修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错愕了一下然后轻松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呦，王大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当众叫了外号王杰希也不生气，随手拿了两杯红酒，随意地将其中一杯递给叶修，然后用手里那杯凑过去轻轻碰了下杯：“临时决定的，想给公司的大家一个惊喜。” 他向边上看了一眼，好像这才发现周泽楷的存在，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手：“小周也在？最近怎么样？” “还好。”周泽楷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声。 他和王杰希算不上很熟，自然比不过王杰希和叶修之间的亲熟程度。当年叶修也是手把手地把王杰希推上了影帝的位置，两个人一直是这圈子里为数不多的经纪人与艺人关系融洽的范本，直到周泽楷的出现，叶修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前缀变成了周泽楷的经纪人，而不再是王杰希的。 周泽楷不知道当初叶修是怎么和王杰希说的，后者好像对此毫无意见，非常痛快地就接受了这一点，甚至两个人在公司偶尔遇见的时候，王杰希还对他说：“叶修是个很好的经纪人，小周你要珍惜，多从他身上学点东西，争取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他出道的时候默默无闻，那时王杰希就已经是演艺圈里的大神，他觉得两个人之间有很大一截他需要追上的距离。然而时至今日，他早已站在比王杰希当年还要高的位置，两个人也已经朝着两条不同的道路各自发展，可他依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他努力想要去追却追赶不上的。 周泽楷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叶修和王杰希已经相谈甚欢，热络得让他一时之间都插不进话题。 “下个礼拜的舞台剧，你一定要来看首映。”王杰希晃了晃酒杯，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叶修答应得很爽快：“行啊。到时候给你送个大花篮。” 王杰希挑了挑眉，眼神很柔和：“都陈年旧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周泽楷莫名就觉得胸口憋闷，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听人家私密的谈话似乎不大好，但又觉得此时转身离去太刻意，就好像在某种比赛上落了下风一般，思来想去还是沉默地僵着身子站在那里，听叶修和王杰希用唏嘘的口气追忆往事。 “可不是嘛，你刚出道那时候，就羡慕人家首映式能收到大花篮，我说等你红了送你一走廊的花篮，你就高兴得不行。”叶修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现在你自己回头想想，不觉得好笑？” “那会儿年纪小，就喜欢这种排场。”王杰希跟着叶修笑了笑，指尖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口，声音带些悠远，“总觉得如花似锦，意气风发，什么都是张扬到极致才是最好的。后来才发现，其实能安安静静地演戏唱歌，才是最幸福的事。” 他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周泽楷，向着他举了举酒杯，意有所指地说：“小周你应该珍惜现在，有叶大经济人在边上帮你挡风遮雨，你只需要专心演戏，是件很幸福的事……我就是发现的太晚了。” 周泽楷如鲠在喉，他无法反驳王杰希话语中挡风遮雨那四个字，却又觉得他并不是只能躲在叶修身后，只会按剧本走傻演戏的木偶人，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涌上来，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叶修替他解了围，在王杰希肩膀上作势拍了一巴掌：“王大眼你这是跑到小周面前摆前辈架子，过干瘾来了？说真的，小周可比你当年好带多了。” 他也不怕说出来让王杰希伤心失意，毫不犹豫地说：“小周会比你走的更远。” “我知道。”王杰希应了一声，脸上还是一贯的笑，“这话你当年就对我说过了。” 04 周泽楷第二天还有电影拍摄的行程，没到凌晨叶修就告了假，带他提前从晚会上走了。 他们两个今天晚上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坐的是公司派车，小助理爬上副驾驶座向司机指挥方向，叶修没得选择，只能和周泽楷一起坐在后排。 路口处遇到红灯，等待的间隙小助理随手拧开广播，车里立刻响起了电台音乐节目，轻柔舒缓的前奏中伴随着女DJ甜美的声音：“……就像现在将要放给大家听的这首歌，是杰希大神收录在第一张精选专辑中的主打歌，希望杰希大神的歌声能给听众朋友们带来一个美好的——” “请关下音乐。”周泽楷忽然开口。 小助理“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把广播关掉，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周泽楷。 叶修正扭着头看窗外的夜景，被周泽楷突然出声也吸引了注意力，问道：“怎么了小周？累了？” 周泽楷摇摇头，从驾驶座背后的围兜里抽出一叠纸，低头说了一句：“背台词。” 叶修蹙了下眉，车里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周泽楷的表情，只能看得到他线条美好的侧脸线条，以及流连在白纸上修长的手指。“太黑了，”他不由分说地抽走了周泽楷手里的台词本，随手扔在一边，“这时候背什么台词，对眼睛不好。” 周泽楷有轻微的晕车症状，偶尔身体状态不佳坐趟车就能晕车，所以叶修从来不让他在车上看东西，生怕他头晕难受。 “嗯。”周泽楷到没有继续执着，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没意外的话这礼拜你那部戏就能杀青了。”叶修和他核对行程，“周六有个访谈节目的录制，还有我今天跟你提到的那个手表广告，感兴趣的话周末一起回公司看看合同。” 周泽楷统一都说：“好。” 叶修觉得他今天晚上有些反常，也就不想再多打扰他，车内没有了交谈声很快就安静下去。 公寓是荣耀娱乐统一购置的，周泽楷的家在城东，叶修就住在他隔壁大厦，司机省事得多，一趟就把两个人同时送到了。下车的时候叶修叮嘱小助理明天别迟到，对方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子递给叶修：“这是这个月周先生封面的杂志。” 叶修接过来，说了声明天见，然后一转头发现周泽楷没走，站在原地等他。 “怎么不上去？”他走近两步，催促道。 周泽楷低头看表：“倒计时。” 叶修愣了一下，正要也跟着看表，就听见头顶的夜空中忽然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一年一度的新年焰火，无数盛大绚丽的烟花在夜幕中一瞬间绽开，飞蛾扑火般的转瞬即逝。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叶修喃喃了一声。 周泽楷眼睛里的光似乎比燃烧着的烟火还亮，他低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叶修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小周。” 周泽楷等到现在好像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微微一笑就道了别转身离开，身影一直走到公寓楼里，消失在自动开合的旋转门后。 这是他和叶修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可谁都不知道他们还能一起再过几个。 叶修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床头柜上正好扔着小助理晚上塞给他的杂志，叶修随手抽出一本，打算当做睡前读物翻看一下。 他抽出来的这本是电影周刊，封面是一身黑色正装的周泽楷，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一屈一伸，一只脚踩在凳檐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他的眼神没有正对镜头，侧着脸看向不知名的方向，没有笑，所以侧脸看上去带着种冷硬的气质。 周泽楷的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血红色的玫瑰花瓣开得正好，衬着他纯黑色的西装，红黑颜色对比出的冲击感直击人心。 叶修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杂志封面上用指尖勾着周泽楷侧脸的线条。 这个圈子里好看的人太多了，各种各样的美，无论喜欢哪款都能找到合自己心意的。叶修浸淫娱乐圈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美人见过数不胜数，可是当他第一眼看见周泽楷的时候，还是眼前一亮，觉得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就是他。 他只用一眼就能确定，这个圈子里最高的位置，将非他莫属。 叶修随手把杂志往后翻，翻到周泽楷的那篇专访。文字稿早就被出版方发来给他们审核过，叶修扫了两眼，中间有一页是周泽楷的跨页海报。还是封面上那身黑色的西装，只是这次敞开了扣子，露出雪白的衬衣，那支鲜红色的玫瑰插在他白衬衣的第二个扣眼上。 “就好像从小周的心脏里长出了一朵花。”当时拍摄时，年轻的女造型师站在叶修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笑着这样说，“你说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上帝造人的时候一定格外偏爱他。” 叶修那天本来没法去，但是会议临时取消，他中途跑到摄影棚去时，周泽楷已经在拍这幅照片了。他出道两年多，每个同他合作过的摄影师都对他赞不绝口，称赞他有种天生的镜头感。 “是你们的造型有新意，真是别出心裁。”叶修也跟着客气两句。 造型师环顾全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示意叶修向场边看：“你看，那些模特都在偷偷瞄他。” 周泽楷拍完之后就轮到几位混血女模特上场拍摄，此时正等在场边候场，一边冲着灯光下的周泽楷暧昧地笑，一边彼此窃窃私语着，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叶修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地说：“是啊，小周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现场的干冰机孜孜不倦地吞吐着薄薄的轻雾，周泽楷就坐在雾气中央，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慢慢地将那支玫瑰拿了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叶修听见身边的造型师开口说：“唉，我真羡慕那朵玫瑰。” 叶修觉得好笑，插在口袋里的手翻来覆去地摸着打火机的暗纹，随口开玩笑道：“拿出点职业精神啊，怎么能拜倒在美色之下？” “我对他就是没有抵抗力啊，”造型师摊了摊手，扭头看了一眼叶修，笑意盈盈地反问：“你呢？” 叶修瞬间觉得她像极了怀着一腔偶像崇拜热情的脑残少女，在她的世界观里就应该人人都爱自己的偶像，不允许异端的存在。他想反驳，但目光一转正好对上场中央周泽楷望向这边的眼神，一瞬间好像整个人都坠进了他深不可测的眼底。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暂的重合，然后分开，第一个移开目光的是叶修。 “小周那么优秀，我当经纪人的当然也喜欢他啊。”叶修挑起嘴角，半真半假地回答身边的人。 造型师也没当真，继续面色绯红地盯着周泽楷看，看他面对镜头做出了一个献花的动作。“真希望小周的那朵花是送给我的啊。”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醒醒啊，怎么会是送给你的。叶修心想，但是这番言论太冷酷无情，他显然不能打击身边已经陷入粉红色幻想中的造型师，所以什么都没说。 叶修看着周泽楷手里那支怒放的红玫瑰，正是开到最美丽的那一刻。他伸着手臂，指间握着纤细的玫瑰杆，镜头里就好像他在看着自己，仿佛正在用玫瑰向自己求爱。 这就是摄影作品最美的地方，充满爱的错觉。 当然，他的玫瑰肯定也不会是给我的。叶修在心底默默地添上了一句。 05 周泽楷那日拍完水下戏果然略染上了风寒，这两天断断续续地开始咳嗽，声音都跟着沙哑了几分。诚惶诚恐的小助理捧着胖大海泡水寸步不离地守在场边，生怕这小小的风寒一时刹不住发展成重感冒。 电影杀青这天正好赶上周五，剧组选了家会所摆杀青宴，周泽楷作为男主角自然逃不开，连带着叶修也被稀里糊涂拽上车，直接拉进了包厢里。 一张十人桌，导演坐主位，周泽楷坐他左边，边上依次是女主男二和编剧，叶修坐在另一边，正好坐周泽楷对面，看见服务员要给他倒酒连忙出声喊：“哎哎哎小姑娘别给他倒了，他今天不能喝。” 剧组的人都知道周泽楷这两天状态不好，纷纷表示理解，只有制片人和叶修有交情，笑着打趣他：“他不能喝你替他喝啊，经纪人不就是关键时刻身先士卒，出来挡酒的？” 叶修特别大方地向服务员举杯示意：“来来来，满上满上。” 周泽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得到了个别担心的安慰眼神。 十分钟之后周泽楷就知道自己果然是白担心了，整张桌子上压根就没人敢给叶修一对一地敬酒，除了最开始全体举杯时象征性地抿了一下，严格算起来叶修根本没喝几口。 吃到一半包厢门被敲响了，走进来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冲着导演豪爽大笑：“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知道在这摆杀青宴呢，我们来凑个热闹，不介意吧？” 这人也是娱乐圈里举重若轻的一位大牌导演，顿时桌子上呼啦啦地站起一堆人，纷纷热情地嚷着服务员加筷加座。服务员问先生您几位，中年男人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没想到吃个饭也能遇见熟人啊，导演咱们杀青宴是不是也能摆个这么高规格的？”这一大串不带停歇的话语落盘珠一样响个不停，直接把一桌人都砸晕过去，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了。 叶修放下筷子笑个不停，心想这世界可真是小。 正想着门又被拉开了，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当先的那个一身休闲装，扣着顶棒球帽，头发乱乱的。后面那个穿墨蓝色呢外套，浅米色围巾随意地围在脖子上，还没说话脸上就带着温和的笑。 于是周泽楷也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一声真巧。 来的俩人都是熟人，同公司的黄少天和喻文州。更巧的是他俩刚出道的时候也是叶修带的，在他之前好几年。 黄少天和喻文州看见叶修也是意外之喜，直接就让服务员把椅子加在了叶修边上，一左一右旁若无人地叙起旧来。 周泽楷刚进公司的时候，叶修做为经纪人界的大神，相关事迹和传说第一时间就在他们这批新人里传播开来。其中最著名的是三段故事，一是将年纪大他本人许多的吴雪峰带得红红火火；二是同时带黄少天和喻文州这两个性格气质完全不同的男人，而且两个人都被他捧上了事业的巅峰，彼此之间却没有互相竞争的矛盾；三就是王杰希那段，王杰希出道时因为外形并不算是最出彩的，两只眼睛还被媒体笑称一大一小不对称，不温不火好几年，直到叶修接手做他经纪人，演艺事业上立刻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第二年就一举拿了最佳男主角，连续两年占据影帝的宝座。 这些都是在他之前发生的故事，周泽楷无从得知当年的事实真相都是如何，但他只需要从眼前三个人和/谐愉快的谈话中就能看出传言非虚。 叶修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不管多难缠多难管多难捧红的人，到他的手上都服服帖帖，顺着笔直的事业道路一直往上走，到达一个又一个的顶峰。 周泽楷觉得莫名烦躁，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叶修带的最后一个，他不能成为那个终结传说的人。 那样太自私了。 剧组选的这家会所做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川菜，一桌子红，周泽楷是S市人，加上嗓子不舒服，整晚下来几乎没怎么动筷。叶修那边虽然正和喻文州黄少天两人津津有味地谈着工作感想，眼神却一直瞄着这边，很快就发现这菜显然不对他胃口。 那边厢黄少天还在拉着叶修喋喋不休地讲最近拍戏的趣闻，叶修其实也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听见喻文州在边上替他解了围：“导演说再加两个菜，叶神你想吃什么？” 叶修刚想摆手说你们随便点，想了想又接过菜单仔细翻了翻，加了两道菜。他点完把菜单合上递给黄少天，一扭头就对上旁边喻文州饶有兴味的眼神：“怎么都点这么清淡的？” “最近就好这口。”叶修和他相视一笑，没解释。 等到菜上来的时候周泽楷发现桌上多了两道南方菜，虽然被川菜馆做的不算地道，但好歹让他有了下饭的欲望。一张圆桌挤了十几口子，转盘不停地被推着在转，他刚夹了一筷子荷叶粉蒸鸡，就发现想吃的那道桂花糯米藕被转走了。 “最近怎么样，忙吗？”喻文州边吃边同叶修闲聊。 叶修喝了口茶，拿起筷子去夹菜，随意答道：“还行，下周还得去趟日本，谈个合同。” 喻文州笑着瞥了他一眼：“小周的？” 叶修“嗯”了一声，伸手拨了下转盘，那道桂花糯米藕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周泽楷面前。 喻文州笑得愈发有深意，一语双关道：“你对他可真上心。” “说的就跟我当年多么委屈你俩似的。”叶修拿起酒杯在喻文州的杯子上轻轻一碰，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经纪人的职责不就是这样。你干了，我随意啊。” 周泽楷觉得这道糯米藕做得相当不错，连吃了两块，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喻文州与叶修碰杯，喻文州一面笑着对叶修说了什么，一面端起酒杯将其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旁边女一号温温柔柔地问他：“小周你怎么不吃了？身体不舒服吗？” 周泽楷没看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淡淡地回了一句：“吃饱了。” 一顿饭吃到将近十二点，一堆人却还嫌不尽兴，不约而同地嚷着去唱歌。 周泽楷连着拍了七个多小时的戏，拖着被感冒折磨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只想回去睡一觉，正犹豫着怎么拒绝就听见叶修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们就不去了啊，小周感冒还没好，明天还有个访谈节目要录，我先送他回家。” 叶修说出来的话还真没人敢反驳，一群人喊着太可惜了下次下次，勾肩搭背地走到路边去打车。 喻文州和黄少天却没动，站在原地问他：“你送完他去哪儿？不如去老地方坐会儿？” 周泽楷觉得嗓子又痒又痛，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他正想找个工作上的借口留住叶修，却听见叶修已经开口说了声：“也好。” 06 四个人里面只有喻文州是开车来的，先把周泽楷送回了公寓。 周泽楷下车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叶修，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明天见。” 叶修不忘嘱咐他：“小周你记得回去把感冒药吃了。” 黄少天坐他边上，听见这番对话忍不住扶额道：“叶修你还行不行了怎么现在啰啰嗦嗦跟老妈子似的？” 叶修懒得理他，扭过头去对周泽楷微微一笑：“上去吧，明天早上来接你去录节目。” 周泽楷答应了声“好”，站在原地看汽车发动了开出好远，才转身上楼。 喻文州开车去了那家离荣耀娱乐不远的俱乐部，老板是圈内人，私密性和保护措施都做得很好，他们刚出道那会儿经常跑来光顾。 提到这段血泪史黄少天就有一大把话要讲：“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通告排的有多满？从早到晚连让人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我俩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打局台球，靠靠靠竟然都能被你找来，叶修你说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这可是职业道德问题，”叶修懒懒散散地倚在台球桌上看他，“我要是连自己手底下艺人的去向都掌握不了，趁早也不用在经纪人这行里混了。” 喻文州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着揭黄少天伤疤：“少天你忘了你当时还和叶神打了个赌？” 黄少天顿时更郁闷了，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可别提这个了。” 那时候年轻气盛，黄少天被叶修在俱乐部抓了个正着却不知悔改，嚷嚷着说你要让我们参加通告也行，和我打一局，你赢了我们以后就都听你的。当时叶修笑而不语，拿起台球杆在顶端轻轻一吹。最后结果是叶修把全场人都震住了，压根就没给黄少天出场的机会，直接一个人终结整场比赛。 “太阴险太狡诈太让人防不胜防了！”黄少天咬牙切齿道。 “承认吧，你从那天起就开始崇拜我了吧？”叶修的表情让他看了之后更加牙痒痒。 喻文州在中间打圆场，唏嘘道：“其实还真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那是，像我这么全能的经纪人，包你再也遇不到了。”叶修咬着烟大言不惭地回他。 喻文州点了点头：“事实如此。”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就准备这么一直带小周？” “啊？”黄少天一头雾水地喊起来，“最近公司里不都在说周泽楷要换人带了吗？他下半年工作重心往国外转移，叶修你不应该换个新人带带？”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接手啊。”叶修吐了口烟圈，敷衍道，“一般的新人我可看不上。” 等到黄少天去洗手间的时候，喻文州冲着叶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刚刚那番话，也就只能唬一唬少天。”他正色道，“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别的不多说，反正周泽楷你愿意带多久是你自己的事儿，但是可别把自己赔进去。” “哪能啊，”叶修本想装糊涂，然而喻文州这么聪明，在他面前说假话还不如说真话，“我知道什么叫公私分明。” 喻文州点到为止，笑着摸了摸下巴：“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周泽楷下楼，接他的车早早等在那里，他拉开车门，车里却只有司机和小助理，不见叶修的身影。 小助理把咖啡递给周泽楷：“叶老师说早上有点事，晚来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时期的嗓子特别敏感，周泽楷喝了一口，觉得今天的咖啡特别苦。 他们路上有点堵车，赶到电视台的时候正好卡着点。周泽楷皮肤好，没什么瑕疵，做他的化妆师向来是最轻松的活儿，只是今天破天荒地问了他一句：“小周你有黑眼圈哎，昨天熬夜了？还是睡得不好？” 周泽楷咳了两声：“感冒了。” 节目流程是之前就商讨好的，主持人也是圈里极有经验的，即使遇上周泽楷这样沉默寡言的嘉宾，也能在镜头前面侃侃而谈，一来一往聊得十分融洽。 叶修早上回了趟公司，然后才赶来，提着奶茶和蛋挞进棚的时候正好中场休息，于是招呼大家：“来吃东西，都是刚出炉的。” 自然没有人放过这种探班福利，工作人员们一拥而上，纷纷眉开眼笑地说谢谢叶神。 叶修在场中扫了一圈没发现周泽楷的影子，顺手拉住路过的小助理：“小周呢？” 小助理嘴里塞了一整块黄桃蛋挞，噎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周、周先生在化妆间……” 叶修觉得好笑，在小助理头发上用力揉了一下：“慢点吃，车上还有。” 他溜溜达达到后台的化妆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轻轻一推就看见周泽楷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对方脸色不大好，叶修走过去，放轻了声音喊了下他的名字：“小周？” “嗯……”周泽楷似乎是在浅眠，被叶修叫了好几声才醒过来，微微坐直了身子。原本摊在膝盖上的台本因为他的突然坐起而滑到了地上，他俯身想从地上捡起来，结果弯腰太猛，眼前蓦然黑了一下。 叶修立刻敏锐地抓住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皱了皱眉：“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眩晕感很快就消失，然而头疼得还是像要炸开，周泽楷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把台本放在化妆台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叶修哪里会被他这一句话糊弄过去，走近一步，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探周泽楷的体温。他的手是温热的，贴上周泽楷滚烫的额头反倒带了点凉意，说不出的舒服。适宜的温度反差一瞬间让头疼欲裂的感觉都缓和不少，周泽楷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有些迷恋似的沉浸在叶修手心的温度中。 “你是不是发烧了？”叶修试了试他的体温，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作对比，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表情也变认真起来，“一会儿录完节目就回家，下午的行程取消，你好好休息两天。”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今天下午——” 他话没说完就让叶修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没关系，下午那个采访可以排到下周，”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养好身体。” 周泽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提起：“早上去哪了？” “回了趟公司，”叶修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下周一要出趟差，去日本。” 周泽楷想了想：“广告？” 他们随聊就随走到了棚中央，小助理殷勤地跑上来给周泽楷递水，被后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喝过了。 “嗯，上次跟你提的手表广告，你不是也有意向？广告方请了日本的班底来拍，我和肖时钦提前过去谈一下细节。”叶修回答说。 “去几天？” “周三一早就回来了，一共待两晚上。” 周泽楷和叶修一来一去的对话说完了，周泽楷走到聚光灯下，坐在主持人对面露出个天衣无缝的笑容，丝毫看不出生病的疲倦。 叶修双手抱肘站在场边，没听清小助理在身后默默地嘀咕了一声：“周先生把叶老师行程打听这么清楚……到底谁才是经纪人啊。” 07 尽管爱美的女孩子们还都穿着超短的迷你裙，但一月的东京依然有些寒冷，叶修从会场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以抵御冷风带来的寒意。 他和肖时钦昨天刚下飞机就直接被拉来谈合同，熬了一晚上，这会儿只想回酒店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再神清气爽地坐飞机回国。 然而日方派来接待的是个礼貌客气过头的老头，不住地热情邀请：“一定要吃过午饭再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叶修对日料兴趣缺缺，但无奈眼看着就是合作关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和肖时钦交换了个眼神，一起上了车。 日方选在一家僻静高雅的传统餐厅招待他们，上了最顶级的牛肉火锅，各种新鲜刺身，可惜叶修看着却毫无胃口，只想赶紧回家自己下碗热气腾腾的面，来慰劳一下疲惫不堪的胃。 肖时钦一直把手放在桌下噼里啪啦地点手机，叶修撞撞他的腿，皮笑肉不笑道：“干什么呢，光让我一个人应付那老头说话是吧？” 翻译是荣耀公司带来的自己人，闻言额角跳了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坐在一边微笑着与日方接待人寒暄。 肖时钦索性直接把手机拿了上来，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推给叶修：“小周今天好像去医院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叶修愣了一下，抓起手机看了一眼。肖时钦打开的是周泽楷的微博，最近更新的一条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下面附的图片是照了一双好看的手，那双手叶修再熟悉不过，是周泽楷的手，然而右手扎了针，正在输液，上面配的文字是“病了，大家也要保重身体”。 周泽楷的公众微博一直是公关部专人在打理，平时发什么也是小组讨论出来的结果，叶修知道这条肯定不是他自己发的，却还是忍不住揪了揪心。 肖时钦瞄着他的表情，叹口气开玩笑说：“难得看见叶大经纪人也有失职的时候。” 叶修把手机还给他，扔下一句“失陪一下”就施施然地站起来走出门外。他一直走到回廊的尽头，站在二楼的落地窗边，给周泽楷的助理挂了个电话。 小助理那边背景音很是嘈杂，扯着嗓子喊：“周先生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烧，中午没办法只能去挂水了，他要打三瓶，还要两个多小时。” 叶修“嗯”了一声，难得有些烦躁，伸手扯松领带，又嘱咐了两句才扣下电话。 他知道周泽楷不过是感冒发烧，打过吊针肯定就好，小毛病而已，也知道小助理虽然毛手毛脚不顶事，但也会照顾好他，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烦乱，剩下的吃饭时间里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过饭日方接待人终于告辞，派司机送叶修和肖时钦回酒店。 路上有些堵车，艰难地走一步停一停，叶修翻来覆去地玩儿手机，最后还是拨了周泽楷的私人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周泽楷的声音有些沙哑：“喂？” “是我。”叶修算了算他这时候应该打完三分之一吊瓶，开门见山道：“小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退烧了吗？” 电话那头周泽楷顿了一下，才回答说：“退了。” 旁边肖时钦一直在用眼神瞅他，然而叶修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两天吃点清淡的，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其他行程先放一放……医生说吊瓶要打满几天？” “三天。”周泽楷说完似乎掩住了话筒，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 叶修皱了皱眉，正要再嘱咐几句，却听见周泽楷忽然开口说：“下雪了。” “嗯？”叶修没反应过来，他觉得车内有些憋闷，伸手摇下点车窗，冷风夹杂着寒意吹进来，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周泽楷那边应该是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背景很安静，衬得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愈发低沉磁性，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叶修两个人。 “这边下雪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叶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上轻叩了两下：“下雪了？新年的第一场雪，好兆头啊。下的大吗？” “刚开始。”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明天飞机降落。”叶修喃喃道，然后又想起来：“记得让助理给你拿件厚点的大衣过来，不然再冻一次这感冒就更难好了。” 周泽楷答了声“好”，两个人隔着电话沉默着，都没有扣电话的意思，然而这沉默却一点不叫人尴尬和难堪，叶修甚至能通过周泽楷绵长安稳的呼吸声，想象出他现在应该是躺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手上打着点滴，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一开始只是小片小片的雪花，慢慢地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洁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种寂静的美好中。 最后扣电话的时候周泽楷说了一句：“雪很漂亮。” 叶修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此时有多温柔，回答了一句：“嗯，希望回去的时候雪还没停，大家可以一起赏雪。” 挂了电话叶修倚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回酒店的短短半小时的路程被堵成了无限长，肖时钦碰碰他的手肘，示意叶修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大概是顾及到车上还有司机和翻译这两个外人，肖时钦没直接说话，而是在屏幕上打了一行字：“老叶你真够可以的，全车人都堵得没心情，就听你在这聊雪，真是闲情逸致。” 叶修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嘲他两句，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两声震动。他低头一看，是周泽楷发给他的信息，附了张窗外雪花飞扬的照片，信息里写的是“一起赏雪”，后面还跟了个笑脸。 他忽然就觉得心脏一下子就软了，好像无缘无故哪里塌陷下去一块。 肖时钦没发现他的沉默，自顾自地开口说：“熬了一夜可真累坏了，赶紧回酒店好好歇歇，睡到明天早上再去机场——” “你自己回去吧。”叶修打断了他，“先把你送回酒店，再送我去机场。” 他说：“我坐下午的飞机回去。” 周泽楷打完吊针就到了晚上，小助理把他送回家，贴心地问：“周先生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没关系。”周泽楷摇摇头，微笑着拒绝了。 他知道小助理也跟着他跑前跑后地累了一天，临走时还给他买好了热粥打包带走，看他此时打呵欠打得下巴要脱臼的疲倦模样，于是将他劝回去早点休息了。 家里暖气开得很足，然而周泽楷站在厨房里刷碗时还是觉得控制不住的凉意从身体里蔓延上来。 他想到下午与叶修的那番通话，对着水流有些走神。扣下电话他头脑一热就照了照片发过去，可是等到现在叶修那边也没有回复。 应该是他越矩了，他们之间隔着一条经纪人与艺人的线，他不敢妄想着突破这条线的。 屋里安静得像没有人，周泽楷站在这一片安静里，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开锁声。 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烧得出现了幻觉，或者说他其实只是在做梦。 能有他家钥匙的就只有助理和经纪人，小助理已经被他劝回去了，那么来的人就只能是—— 周泽楷怔了一下，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一只手随意地抛着钥匙，另一只手提着大大的纸袋子。他穿了件黑色大衣，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站在玄关处蹭掉鞋子走进来，冲着周泽楷笑了笑。 “我回来了。” 是叶修。 08 周泽楷站在原地没有动，手还扶在料理台上，水流哗哗的淌，他却顾不得去关，还是叶修几步走过来，拍了下开关，才终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浪费。 “怎么，没想到我突然回来？”叶修后退一步，把手上的纸袋子放到桌上，淡淡地说：“怕你不肯听话好好休息，我回来查岗的。”他从纸袋子里拿出两份打包盒，抬头对着周泽楷笑了笑：“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馄饨，一起吃？” 馄饨是虾仁鲜肉馅的，汤是熬的鸡汤，保温做得好，揭开盖还是热气腾腾的。周泽楷被叶修塞了把勺子在手里，坐在餐桌边上，和叶修面对面地一人捧着一碗馄饨吃了起来。感冒中的人味觉功能不怎么敏锐，周泽楷其实吃不出什么滋味，但还是觉得入口格外鲜美，就好像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馄饨。 叶修应该是饿狠了，很快就扫光了面前的碗，扭头看看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感叹道：“这雪下起来可真大。” 周泽楷吃了大半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听见叶修说话就跟着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用勺子翻搅着碗里剩下的几个馄饨，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想，今天这件事说出去，大概人人都要称赞一声叶修这经纪人做的够称职，简直一颗真心全用在了艺人身上。 他的确给了他一颗真心，可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吃不下就别吃了。”叶修看他恹恹的，以为他是累了，催他去休息：“回房躺下吧，我一会儿就走。” 周泽楷却没听他的，摇了摇头说：“我不困。”他今天在医院几乎睡了一天，晚上又收到叶修这么大一个惊喜，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又怕叶修觉得无聊要回去，想了半天提议道：“看电影吗？” 严格算下来叶修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过，身体累到了极限只想回家躺着，然而他一抬头对上周泽楷幽黑而深沉的眼睛，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啊。” 周泽楷在客厅里装了一整面墙那么大的幕布和投影仪，靠墙的柜子上摆着数不清的碟片，他走过去弯下腰在最近新出的那一排影碟上搜索了一圈，问叶修：“看什么？” “你挑吧。”叶修已经在沙发上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歪下了，“随便抽一张好了。” 于是周泽楷真的随便抽了一张，正好是上个月刚发行的片子，他也没有看过。 窗帘一拉整个客厅就变得昏暗下来，只有投影仪投射出的光，叶修歪在沙发上，周泽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两个人默默地看起了电影。 周泽楷挑的这部恰好是个文艺片，讲一个社交障碍的男人如何慢慢地融入社会，与很多人相遇，最后又都分开。片子节奏很慢，配乐却让人眼前一亮，看起来也不觉得枯燥。只是影片越到中间越多男主角和不少人暧昧不明的戏码，就像把无形的刷子，给安静的屋里也刷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氛。 周泽楷恍恍惚惚地想，其实这还是第一次，他和叶修单独两个人在一起看电影。叶修陪他参加过那么多场电影首映式，有周泽楷本人的，也有别人的，他们看过的片子多得连他都要回忆好久才能全部记起来。然而这却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个，在这样密闭而安静的空间里，不受人打扰地欣赏同一部影片。 就像是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无法向外人言说的、只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在悠远舒缓的音乐中，叶修站起来拉开窗帘：“这片子剧本没什么新意，但胜在摄像和音乐可圈可点，也算是部佳作了。” 他们看一部电影自然不会只从观众的角度去点评，多少会犯职业病，周泽楷也跟着点点头：“男主角演技好。” “的确不错。”叶修回味了下剧情，唏嘘道：“可惜片子最后，他那个角色还是没能勇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周泽楷侧过头看他，屋里没开灯，他看不清叶修脸上的神色。 他莫名地就想到刚刚影片结尾处，男主角那句旁白：我的心里有一个秘密，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住在我的心里，可我不知道自己要做到如何强大，才能把自己的心整个剖给你看。 我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只是你不知道。 周泽楷沉默着坐在黑暗里，直到叶修啪的一声按亮了客厅的灯，才回过神来。叶修低头看看表：“行了，这个点我也该回去了，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 “要隔十二小时。”周泽楷想了想医生的嘱咐，“一点去。” “下午一点？”叶修皱了下眉，“一点公司有个会，那还是让助理送你过去，其他的行程你先别管了。” 外面的雪还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叶修穿上大衣要出门，被周泽楷追上来，塞给他一把伞：“雪大，小心点。” 叶修觉得下雪而已，两家之间隔得也不远，老爷们儿还要打伞实在太奇怪了。但他到底没辜负周泽楷这一番好意，接过来拿在手里，冲着周泽楷晃了晃：“行了，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周泽楷盯着关上的大门一个人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几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叶修已经走出了公寓大厦，他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没打伞，只是把伞夹在了臂弯处，两手插在口袋里，走起来摇摇晃晃的，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然后他越走越远，直到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第二天中午小助理来接他去医院，先陪着他吃了顿饭，絮絮叨叨地说：“这是叶老师一早就打电话订的，周先生你可得给个面子，多吃一点，我也好跟叶老师交代。” 周泽楷原本没什么胃口，听见他这话就把作势推开的手收了回来，默默地掀开了外卖盒的盖子。叶修点的果然都是他爱吃的，他自己都想给叶修点个赞，简直就是经纪人圈里的业界良心。 吃了饭小助理送他到医院打针，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专门给他开了间病房，不会受到外人打扰。给他打针的护士虽然红着一张脸，看向周泽楷的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了我是你的脑残粉，但好在还有些仅存的职业操守，熟练地给他打上了吊针，依依不舍地拉门出去了。 小助理在门口不知道和什么人打电话，门关着听不清，周泽楷躺了一会儿就睡意涌上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大片海，海浪伴随着啪啪的声音涌着扑向海滩，可他怎么也看不清梦里陪他看海的那个人是谁，只能看见那人用手拢着一丝火光，似乎是在点烟。 然后周泽楷就醒了。他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会儿，可是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台灯被调到了最低的亮度，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手里还拿着平板飞快地写着什么，发现他醒过来就抬起了头。平板的背光照着那人清晰的五官，神色不怎么好，带着遮掩不住的倦意。 周泽楷张了张嘴：“……叶修？” “醒了？”叶修把平板关了扔在桌上，抬眼看了看点滴，“估计还有十分钟就能打完，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助理看见周泽楷睡醒也凑了上来，憋坏了一样连忙打开话匣子：“周先生你刚睡着，叶老师就来了……他从日本回来就没好好歇过，刚开完会就赶过来，我都跟他说了没大事，让他放心，可他还是——” 叶修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小助理的话，伸手向不远处的桌上指了指：“哪来这么些废话，去给小周倒杯水，要温的，别太烫。”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梦中惊醒的缘故，周泽楷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在这一秒钟，终于能确定他的心里有一把火。 原本只是微不可见的火苗而已，一阵风就能吹熄，然而在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亲眼看着那火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然而叶修却好像嫌他心里的这把火烧得不够猛烈一样，看他长久不说话，就微微起身，一手撑着床，一手向他额头探去：“小周？” 叶修的呼吸近在咫尺，可周泽楷却从心底升起一种酸涩的绝望。 他心里的那把火，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09 周泽楷入行那年原本签的是家小模特公司，没什么名气，还没真入了模特这行就被荣耀娱乐的星探一眼看中，重金挖至旗下，彻底和之前的公司说了拜拜。 但他一直记得去最初那间公司报到的那一天，带他的师兄传授他混圈经验，只教了他四个字：谨言慎行。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有的行为不要去做，哪怕你已经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直至今日，周泽楷一直牢牢地记着这四个字。 手表广告最终签订了，品牌商是随性浪漫的法国人，但奈何聘用的团队是追求效率的日本拍摄组，一旦敲定了合同就开始将拍摄日期提上了议程，要求周泽楷这边二月之前一定要配合拍摄完毕。 叶修在脑子过了遍周泽楷这半年的工作安排，和公司商量过后爽快地定在了二月中旬。 广告策划提前发给了他们，只拍周泽楷一个人，选景在一间舞蹈教室，他一边回忆离他而去的恋人，一边像是恋人就在身边同他跳舞一样，独自跳完一支探戈。 “这剧情可真俗。”他们私下开会的时候肖时钦忍不住咋舌感叹。 “拍好了会很出彩，”叶修在对方传来的模特示意图上敲了两下，“衬衣挽上去正好把表露出来，到时候灯光一打，只要画面好看，绝对会红。”他的眼神落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周泽楷身上，笑了笑：“我对小周有信心。” 肖时钦单手支着下巴，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等等，小周你会跳探戈吗？” 周泽楷会的东西不少，然而跳舞却不在他的专长项里，诚实地摇了摇头。 肖时钦忍不住苦笑起来：“这还要求独舞，难度也太大了，就剩半个月，小周你——” “多大点事儿。”叶修毫不在意，合上企划案扔在桌上，信心满满地说：“半个月时间足够用了。” 他说完第二天就给周泽楷找了专门教跳舞的老师，周泽楷没行程的时候就被他压着去学探戈，一番突击学习下来也算小有成就。只是肖时钦还是担心他满足不了广告方的苛刻要求，每次见着叶修就长吁短叹几句真是强人所难。 正式拍摄之前广告方提前来定妆，造型师一连给周泽楷试了好几个造型，却总不知道哪里差了点什么，法方负责人一直默默地摇头，三番两次造型师都有点泄气了。 发型师是日本团队里的，习惯了给年轻艺人弄些蓬松的刘海，既可以遮一遮五官上的瑕疵，也显出种青春偶像的迷人魅力。 周泽楷一直很配合地坐在化妆镜前，他的眼神对上镜子里倒映出的叶修，发现后者正皱着眉看他。 叶修看不惯日本人弄出来的这种非主流发型，最后大家都一筹莫展面面相觑的时候他终于抓住机会，用英语说了句：“让我试试。” 他说完就大大方方地走上去抢了发型师站的位置，一伸手从化妆台上拿起喷瓶，朝着周泽楷头上喷了几下清水。早就看这么个又娘又丑的刘海不顺眼了，叶修一边默默地心下腹诽，一边根据自己丰富的经验，随手把周泽楷的额发打湿了，用手全部给他捋向后面，露出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 周泽楷五官长得好，精致得像是人一笔一笔画上去的，这样露额头的发型愈发显出他俊美的一张脸，衬托得整个人气质愈发卓然潇洒，又隐隐带着成熟男人的强势，毫不张扬，却不甘示弱，符合极了官方提交上来的广告理念。 整个造型团队都忍不住点了点头，纷纷用赞赏和崇拜的眼神看向叶修。叶修却还不满足，觉得依旧少了点什么，退后一步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周泽楷，索性把他扣子多解开了一颗，然后也喷了些水上去。 他解扣子的时候太心急，指尖碰到了周泽楷的锁骨。周泽楷垂着眼睛没看他，觉得被叶修碰到的地方开始慢慢发起烫来。好在叶修下一秒钟就用水喷湿了他的衣领，将那种莫名其妙的燥热感冷却了下来。 这下连挑剔的法方负责人也满意地笑了，不断用法语强调太棒了。 叶修也没谦虚，站在那里接受众人的赞美，挑着嘴角直视周泽楷。后者终于抬起了眼睛，眼神直直地撞上他的，英俊迷人的一张脸，若隐若现的白衬衣，还有被液体沾湿的衣领，这样的周泽楷才是最有魅力的—— 谨慎低调，温柔强大，性感得一塌糊涂。 叶修骄傲地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只有他识得他真正好看的样子。 拍摄地点选在隔壁城市的一间舞蹈教室，叶修提前一天跟摄制组过去踩点，事无巨细地落实到每一点，才放心地重新返城，等着第二天和周泽楷一起再过来。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给小助理挂了个电话，那边正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见叶修的声音就像看见救世主，忙不迭地求救：“叶老师你可回来了，周先生到现在还在练舞，老师都下班了，就剩他一个人也不走，说还没找到感觉。” 叶修立刻吩咐司机调头，换了方向朝着周泽楷学跳舞的地方驶去。他到了之后发现周泽楷果然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舞台教室里，不过没在练习，只是靠在镜子上，微微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这边交给我，你去车里等吧。”叶修大发慈悲地给了脸色惨白的小助理一个解脱。 他慢悠悠地走进了屋，皮鞋磕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周泽楷立刻警醒地睁开眼，发现进来的人是叶修之后又放松了下来，靠着镜面的身子微微站直了一些。 叶修走近了发现周泽楷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打湿了，显然已经高强度练习了很久，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这是，较什么劲呢？” 周泽楷平日里习惯了和叶修讨论工作上的问题，有关演技方面叶修总能凭借经验给他最受启发的答案，于是犹豫了一下说：“找不到感觉。” 叶修问：“是担心明天的实拍？” 周泽楷点了点头，他可以在有舞伴的情况下跳得流畅自如，却总找不到自己跳时的感觉。 屋里开了空调有些热，叶修脱下厚重的大衣，随手就扔在了地上。他里面只穿了件浅米色的羊绒衫，勾勒出匀称的线条，皮肤被舞蹈室的光一照显得愈发的白。 周泽楷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叶修。” “怎么了？”叶修没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转向他。 周泽楷安静地靠在那里，低声说了一句：“陪我找找感觉。” 10 周泽楷之前拍戏时演技遇到瓶颈，叶修也经常陪他对戏，找找灵感，所以此时听见他的提议就点了点头，没怎么在意地说：“好啊。” 他说着走到音响前面按了下开关，流淌出来的是那首经典的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 只差一步。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叶修随手撸了两下袖子，开玩笑道。 周泽楷没有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叶修觉得周泽楷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然而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层雾慢慢地散开了，露出那双深沉明亮的眼睛，让他一瞬间想起月光下的海，宁静而温柔，诱惑着人向前，再向前，直至整个人都被那深不见底的温柔所淹没，溺死其中。 周泽楷向前走了两步，舒缓的小提琴在室内回荡，他慢慢地伸出手，对着叶修说：“跳一次。” 叶修愣了一下，他被业界人士称作无所不能的经纪人，探戈什么的他自然也是会的，只是……“我没跳过女步。”他笑得有点抱歉。 他以为周泽楷会就此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周泽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向他靠近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步之内，周泽楷没有犹豫，右手虚虚地扶上叶修的腰，低声说：“慢一点，我带你。” 再拒绝下去就是矫情，叶修从来都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把右手放到了周泽楷早已伸出的左手上，笑了笑：“踩疼你的话别后悔。” 平缓的音乐在这一秒钟结束，随着钢琴声音的加入，音乐声线随之拉高，整首曲子进入了高潮。叶修原本以为上来就这么激烈，他们会漏洞百出地撞在一起。然而并没有，他的膝盖顶着周泽楷的膝盖，随着周泽楷的舞步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默契得就好像他们早已排练过一百次。 周泽楷的左手牢牢握着叶修的右手，一个前进，一个随之后退，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跟上了节奏。他的眼神落在叶修的脸上，能看到他眼睫毛投下的那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叶修被他揽着，跟着上前逼近了一步。音乐再次进入了缓和的过渡阶段，叶修觉得周泽楷握着他的手很热，就像掌心里有一团火，烧得连他内心都跟着热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从这种迷茫中找回理智，短暂的平静已经过去，再次激烈起来的音乐，以及比起上一秒来愈发强势的周泽楷，都让他来不及思索，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而起舞。 周泽楷的手原本放在叶修的腰背之间，随着激烈的动作而不知不觉地滑落下去，落在叶修的腰间。手掌覆盖下的腰肢显然并不像舞蹈女老师那样纤细，很明显是属于男人的躯体，但却有一种柔韧，蕴含着饱满的力量，隐隐约约的蓄势待发，让他的手流连忘返地停在那里，只想着再多停留一秒钟。 连他们自己都不能否认这实在是一支完美又和/谐的探戈，没有经过彩排，但是叶修全身心地信任着周泽楷，跟随他，却又并不是全部都依附于他，那种契合又矛盾的火花，就如这首曲子，这支舞，似乎永远没有终点，每当他们就要碰触到对方，却总有一个人要离开，留下怅然若失的另一个人。 永永远远的只差那一步。 委婉的旋律渐渐变弱，周泽楷最后一次靠近了叶修，他们的上半身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就像他已经将他抱在了怀里。距离隔得那么近，叶修能听见周泽楷急促的心跳，强劲有力，他抬眼看过去，撞进了周泽楷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音乐声早已停了，可是两个人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那个姿势，谁都没有意识到室内早已回归了一片安静。他们的呼吸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他的鼻尖抵着他，距离近到只要他再向前一点，就可以直接吻上他。 气氛太暧昧，叶修像是被周泽楷沉默如海的眼睛蛊惑了，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秘密，可他却没有说话。 “小周……”叶修条件反射地就想伸出手去，用手指摸一摸周泽楷的眉眼。 然而就在他正要动作的那一刻，铃声大作的手机将这一切全部打破，在他扔在地上的大衣口袋里不知疲倦地响着来电铃音。 “喂？”叶修好像一下被惊醒过来，周泽楷默默地放开了手，退开一步，看着叶修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是小助理清脆活力的声音：“叶老师我现在就在隔壁街的大排档，你和周先生要不要吃点宵夜啊？这边很热闹，你听！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们捎回去啊。” 剧烈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变得安静下来，叶修靠在镜子上，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嘈杂声，忍不住想是啊，这才是人间烟火的现实。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下去。”他说完就扣了电话，抓起大衣，向周泽楷示意道：“小周我们走吧？” 周泽楷点了点头，穿好衣服跟着他往外走。叶修走得很快，下楼的时候领先他好几个台阶，周泽楷默默地跟在后面，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觉得那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停留在叶修腰间的触感和温度。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之间差的，从来都不只一步。 第二天一早，叶修同周泽楷赶往隔壁城市拍广告，拍了整整五个小时才算结束。 周泽楷的表现无可挑剔，很快就找到剧本里的感觉，即使连吹毛求疵的法方负责人也只能感叹说完美。 “我们本来是打算请一位女演员和周一起拍这支广告，”拍摄间隙负责人用英语和叶修闲聊，“可是当我们看到周的照片，还有他之前拍过的一些电影，我们就决定只让他一个人来完成。” 叶修微笑着，示意他接续往下说。 负责人看着聚光灯下的周泽楷，换了种赞赏的口气：“看看他，孤独，美丽，沉默，但又魅力十足，他就应该一个人站在镜头前，完成只属于他自己的独角戏。” 热情奔放的法国人习惯了用各种夸张的形容词叠加在一起来赞美一个人，叶修替周泽楷表示了一下谦虚，然而心里却觉得这法国佬还算有眼光，说的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场中央的周泽楷身上，后者穿着灰色的衬衣，袖口随意挽到小臂位置，手腕上的表露出来，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小闪耀的光。他微微闭着眼睛，左手和右手停在空中，形成一个探戈起舞的姿势，一个人在镜头前投入地跳着舞。 他明明是在与空气相拥，嘴角边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就像他的怀里有一个人，正跟随着他的动作，和他一起跳这支舞。 导演最后满意地喊了声结束，小助理冲上去给周泽楷递水，叶修站在场边和广告方寒暄着接下来的工作。 周泽楷刚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就看见导演快步走了过来，操着蹩脚的英语夸他：“太棒了，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周泽楷微微一笑，摸着瓶口回答了一声：“谢谢。” “我都没想到你会完成的这么好，简直就像真的在和人跳舞！”导演激动地说，说完又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你是想着什么跳完这支舞的？” 周泽楷的笑容变淡了一些，他的眼神望向场边站着的叶修。 他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若有若无的拥抱，大概就已经是他们这辈子所能接触到最近的距离。 “我在想……”周泽楷将目光收了回来，回答导演说：“我爱的人。” 11 接下来的一个月，叶修忙得分身乏术，不可开交。 进入三月份起，周泽楷就开始为月底赴美拍电影做准备，无数要处理的事物和大段大段的台词要他去背，更何况他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对公司来说，能否打开国际市场都在此一击。 按照片方的要求他需要在美国封闭拍摄两个月的戏，周泽楷一直以为叶修也会和他一起去，直到那天冯宪君叫他回公司，他在秘书的引领下走到主席办公室前，门没有关严，他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其实我觉得陈果就很好，用不着让我去带小唐。”是叶修的声音。 周泽楷顿了顿脚步，在门口站住了，听见冯宪君叹了口气说：“小周去美国拍戏，你没必要跟着去浪费时间，多给他配几个助理就够了。反正这两个月你也不能闲着，带带新人不是挺好？” 叶修久久未答话，过了半天才说：“我今天听唐柔唱了首歌……的确是个很强的新人。” 冯宪君满意地笑了：“这个小姑娘有潜力，也有闯劲，就是缺个领路人。你不是最喜欢接受挑战？小周不在的这两个月，你就先替陈果指点指点唐柔，不是一举两得？” 秘书小姐原本要推门进去，发现周泽楷站在原地没有动，也跟着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偷偷地打量身边的人。办公室里的光照在周泽楷脸上，俊美的一张脸看上去面无表情。偶像不笑的时候也是这么好看。她晕陶陶地这么想着。 “行啊，就这两个月。”叶修最终还是答应了。 秘书小姐还沉浸在花痴的陶醉中，冷不丁发觉身边的人长腿一迈就要直接进去，连忙赶在周泽楷之前敲了敲门，推开门笑着说了声：“冯主席，周先生到了。” 叶修猝不及防看见周泽楷进来，有些惊讶，但他没让那丝惊讶抵达自己的眼底，反而冲着周泽楷微微一笑：“今天和制片商见到面了？” 周泽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然后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了。 冯宪君今天叫周泽楷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简单关心了两句电影准备情况，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周泽楷面前：“你上次拍的那个广告，甲方很满意，特地送了这个给你。” 周泽楷打开看了看，是他拍广告时戴的那只手表，在灯光下熠熠生光。他还没来得及礼貌道谢，就听见冯宪君又往下接着说道：“小周你是月底的飞机？这次毕竟是去国外拍电影，肯定困难重重，公司一定会多派几个人照顾你。不过叶修就不能跟你去了，本来嘛，艺人拍片子，也没有经纪人天天跟场的道理。我先让他暂时帮我管管新人，等你回来，他还是你一个人的经纪人，怎么样？” 主席虽然用了商量的疑问口气，但这事儿哪有他置喙的余地，周泽楷垂下眼睛，说了声：“知道了。” 他这副样子落在冯宪君眼里自然就变成了懂事听话的表现，不断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又多嘱咐了两句，才放叶修和周泽楷离开了。 周泽楷余下半个月的行程都是安排好了的，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叶修这边嘱咐好了小助理，第二天就去了唐柔那边的片场，和剧组人员搞好了关系。 唐柔做为新人里比较亮眼的一个，音乐天赋高，出道唱片卖得好，被誉为最有可能夺得今年最佳新人桂冠。重点是这姑娘不仅唱得好，长得也很好，属于十个人见了九个半都要叫一声美女的那种，公司自然不能浪费了她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在自家投资的偶像剧里给她安排了个角色，也算是演员出道了。 她这部剧是实打实的青春偶像剧，剧情没什么营养，从演员到剧组人员都是一水儿的年轻人，叶修往里面一站自己都觉得好像画风不对。 唐柔看着安静内敛的一个妹子，其实性格倔得很，叶修少不了要用尽方法帮她尽快融入这个圈子，不管是演技还是唱歌，都把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倾尽相授。 他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带过新人，一上手也有点手生，等他忙得焦头烂额，终于理顺了这一切时，才恍然大悟竟然已经到月底了，到周泽楷该走的日子了。 叶修带唐柔的这小半个月里他每天也和周泽楷惯例打一个电话，随便聊两句。这天周泽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和唐柔剧组的一帮人吃饭，全是清一色的新人，活力高涨青春无敌，饭桌上吵得他头都晕，看见手机亮了连忙如蒙大赦地站起来：“我接个电话啊。” 他说着就推开门往走廊尽头走：“喂，小周？” “嗯。”电话里听周泽楷的声音愈发低沉磁性，他问：“你在哪里？” “在和小唐她们剧组的人吃饭。别提了，青年人真有精神，说话都不带停的，”叶修语音轻松地玩笑道：“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周泽楷低声笑了一下，那笑声通过手机传进叶修耳朵里，清晰得就好像他站在身边，靠在他耳边轻声笑了笑。他语带笑意地说：“你可不老。” 叶修靠在落地窗上，看着远处霓虹闪烁，车影如流，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沉重疲倦的身体一下子也放松了许多。 “叶修。”周泽楷忽然叫他。 叶修“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那里没有动。 “你在哪里？”周泽楷又问了一遍，他说完停顿了几秒钟，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外人不可察觉的温柔，“我去找你。” 包间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两个互相挽着手的女孩子走出来，看见叶修躲在这里打电话，冲着他挤眉弄眼地暧昧一笑。叶修认出那是唐柔剧组里的那对双胞胎姐妹花，摆摆手示意你们别闹。 被人一搅他脑子也有点乱，想起周泽楷那边还等着自己的回答，连忙说：“你可别过来，你都不知道这桌上有多少你的脑残粉，要是见着真人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他这话说的玩笑意味很浓，然而周泽楷却没有笑，安静了一会儿，说：“我明天就走了。” 我明天就走了，我们见个面吧。叶修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无缘无故地往下坠了几分，忍不住有点恍惚。周泽楷的声音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感情，叶修无从分辨，他想起那天晚上，白炽灯光的照耀下，灯光那么亮，他们隔着那一点似有似无的距离彼此拥抱。他一直记得周泽楷漂亮的眉眼，那里面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秘密，他想问，可是开不了口，周泽楷就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叶修见过不少人，演技再高深，也会有陷在上一部片子的剧情里，拔不出来的情况。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就是这样，入戏太深，跌入怪圈，却无力挣脱，也不想出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地址，最后嘱咐了一句：“你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下去，你别上来。” 周泽楷答应了声好就扣下电话，叶修把手机随手揣在口袋里，还没整理好思绪，一扭头就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冲着他笑，把他吓了一跳。 “看你这表情，一定是在跟喜欢的人打电话。”双胞胎之一的舒可欣眨了眨眼睛。 舒可怡跟着起哄：“简直太温柔太深情了！” 叶修无奈至极，现在这年轻人习惯了自来熟，见面没几次就跑来八卦，丝毫没把他这经纪人大神的前辈地位放在眼里。 “快说说啊，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也是圈子里的吗？你俩在一起多久了？谁先表白的？”一连串问题问得叶修头都大了，躲都躲不开。 他最后只能苦笑着一声：“别闹了，他可不喜欢我。” 12 叶修好不容易摆脱了双胞胎姐妹花的连声追问，回到包间，发现桌上的话题早就不是他离开时的那一个了。 发现他进来，席间立刻有人喊了起来：“叶神回来了，让叶神评评理，说句公道话。” 叶修拉开椅子坐下，一头雾水：“怎么了？” 唐柔对他简单解释道：“聊到经纪人，他们都嫌自己的经纪人管得太严。” “是啊，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立刻有人跟着抱怨道，“工作上管我也就算了，连生活上的事儿也插手，还能不能给我点自由空间了？你看叶神，人家就从来不管小唐的私事儿，也不指手画脚的。” 叶修喝了口水，笑了笑：“这不一样啊，每个经纪人的管理方式都不同，我这属于散养式的，纯粹靠手底下艺人自觉。” 饭桌上有姑娘捂着脸感叹了声：“唉，真想要个叶神这样的经纪人。” 叶修听过不少拍马屁的恭维话，但还真没直面过这么热情洋溢不加掩饰的赞叹，忍不住咳了两声，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一般了。 “少来了，你这是找经纪人吗？”坐在那姑娘边上的男孩子立刻嘲笑她，“你那是来找男朋友的吧。” “那怎么了？”女孩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回去，“有规定说艺人和经纪人不能谈恋爱的吗？” 叶修夹菜的手顿了顿，清了下嗓子说：“这话可别乱说，我们这一行可是有规矩的，公私分明，严禁私情。” “那要是就是喜欢上了怎么办啊？”有人执意往下问。 那一开始就应该掐死在摇篮里。叶修默默地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嗓子里有些泛苦，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 不知道是谁伤感地说了句：“我上初中那会儿最喜欢一个女演员，后来好像就是跟经纪人谈恋爱被曝光，打那之后女演员就不大出来了，那个经纪人也被各大公司拉黑名单了。” 这故事有些伤感，桌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抑郁。可惜这些年轻人注定悲伤不过三秒，很快就忘了这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重新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别的八卦。 “能控制住的，那还能叫感情吗？”唐柔嗤之以鼻，“说到底是人家两个当事人的私事，关别人什么事儿。” 叶修没接茬，朝桌上指了指，叹口气说：“你啊，多吃菜，少说话。” 周泽楷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叶修这边也将近结束，他嘱咐好唐柔第二天的工作，然后慢悠悠地坐电梯下楼，从空无一人的后门溜了出去。 将近午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就停了一辆车，看见叶修走近了，主驾驶的窗户降下来，露出周泽楷的脸。 “怎么是你自己开车来的？”叶修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你助理呢？” “回去做准备了。”周泽楷等他系好安全带，才发动了车子。 车里开了收音，不过音量调的很低，只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回荡在车内。叶修靠在座椅上，觉得连日忙碌积攒下来的疲倦在这一刻忽然都涌了上来：“明天一早的飞机？” “嗯。”其实这对话早已发生过好几次，可是叶修还是不厌其烦地在问，周泽楷也就一遍一遍地回答。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工作安排，车内渐渐安静下来，路口遇到红灯，周泽楷踩下刹车，一扭头正要开口，却发现叶修歪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后面有人按响喇叭催他，周泽楷才发现红灯早已变成了绿灯。 周泽楷原本还想和叶修多聊几句，但看他一脸遮掩不住的疲惫，知道这些日子他的辛苦，所以只是沉默着往公寓的方向开去。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一半，车速加快之后就有凉风钻进来，吹着叶修耳边的头发，周泽楷怕他睡熟了容易着凉，将窗户都摇了上去。 窗户关上之后车内愈发安静，电台还在放着舒缓的午夜音乐，低低的，就像淌在人的心里。 周泽楷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这条路如此的短，一刻钟之后他把车子停在了停车场，熄火之后扭头看了看叶修，发现对方还没有醒，歪向自己这边，闭着眼睡得很沉。 叶修的发型也很久没有打理过，额发有些长，因为他歪着头的姿势而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眉眼。周泽楷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默着看着他。就像那天晚上在舞蹈教室，叶修低垂着眉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周泽楷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复杂神色。 清醒着的叶修，时常让他有种他离自己很远的距离感，但当他睡着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叶修……”周泽楷喃喃，左手依旧放在方向盘上，右手却慢慢地伸出去，替叶修拨开了那几丝头发。离开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叶修的左边脸颊。 车里太安静，世界上好像就只剩下周泽楷和叶修两个人，还有微微碰触到的那只手。 周泽楷很快就把那只手收了回来，看着前方空荡安静的停车场默默地想，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他不满足，他想要更多，可不是现在。 “叶修。”他收敛好所有的情绪，转身推了推仍在熟睡的叶修。 叶修过了一会儿才被他叫醒，睁开眼的时候有些茫然，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到了，我睡着了？”他说着就打了个呵欠，只觉得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场觉了。 下了车叶修回隔壁大厦，临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冲周泽楷笑了笑：“好好拍电影，注意身体，有困难就给公司打电话，我也二十四小时待机。” 周泽楷点点头，没有多说，最后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我走了。” “嗯。”凌晨的停车场太冷，叶修忍不住缩起肩膀，紧了紧大衣领子。他说：“保重。” 接下来的一个月，叶修和周泽楷之间的联系慢慢少了下来，除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最大的原因自然是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唐柔的第二张单曲马上就要发表，冲击年度音乐节新人奖的野心彰显无遗。叶修手头上一下子多出好几倍的工作量，身边也没了得力的助手，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只能电话遥控指挥周泽楷的助理，每天给他写一封电子邮件详细汇报周泽楷的当日情况，等他晚上抽出时间来看。 这天唐柔拍MV，他一整天都在跟场，站了十几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浑身的力气都被一抽而空，叶修洗完澡瘫坐在电脑前，身体再疲倦，但还是点开了邮箱，查收了下邮件。 小助理的汇报果然早已经躺在了收件箱里，叶修大体扫了一遍，发现周泽楷这两天的工作量都差不多，顿时心下有数，鼠标继续往下拉，发现附件里还多了一段视频。 叶修忍不住笑了，点了下载，一边戴上耳机，一边点了根烟塞进嘴里。 视频是小助手用手机拍的，画面是绿草如茵的草地，还有欢笑的人群，烧烤架，美食音乐，蓝天白云，伴随着小助理特有的活力声音：“叶老师，剧组今天组织聚餐，我们都来烧烤了，你看看，是不是很热闹？” 小助理喋喋不休地不停解说着，叶修觉得好笑，下一秒钟镜头掠过餐桌旁边安静坐着的一个身影，他的笑容停在脸上，有些控制不住地恍惚。 他这才清楚地发现到，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周泽楷了。 画面里的男人和离开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气质愈发沉静内敛了，被小助手叫了一声，就抬起头来看向镜头，黑沉沉的眼睛就像穿越了屏幕，直接看到了叶修的心底。 叶修听见耳机里小助理催促的声音：“周先生，快跟叶老师打声招呼，我手机马上没电了！” 周泽楷似乎怔了两秒，然后直视着镜头慢慢展开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意很淡，可是藏着外人看不懂的温柔。叶修牢牢地盯着屏幕里的周泽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周泽楷好像有点紧张。可是他的工作就是每日面对镜头，身经百战，怎么还会紧张。 耳机里传来周泽楷熟悉的声音，明明隔得很远，可叶修却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 “叶修。”周泽楷说完又笑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这样面对着镜头的视频讯息有些让人不好意思，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羞赧，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被他天衣无缝地掩饰住。 周泽楷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叶修。”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应该是小助理的手机电池终于告罄。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叶修坐在黑暗里没有动，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早该知道的，周泽楷眼里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他一头扎进去，已经拔不出来了。 13 唐柔的第二张个人单曲如期发布，市场反响比预计的还要好，一时间节目邀约和各种采访蜂拥而至，公司还安排了几个大城市的巡回宣传，一连串活动赶下来唐柔还没怎么样，叶修先整个人瘦了一圈。 “太累了，”叶修倚在保姆车的副驾驶座上，毫无形象地瘫在那里，“想当年出张唱片哪有这么麻烦，最多打打榜，现在倒好，十八般武艺全跟你招呼过来，你少了哪个都得落下话柄。” 公司给唐柔新指派了个助理，之前就在叶修跟前混过，一边开车一边笑：“那时候没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啊，一个个都装神秘，现在就不一样了，甭管多大的明星，都争着抢着增加曝光率，没事儿还得整出点事儿来炒作一下呢。” 他们这天下午是带唐柔去设计师那里，拿周六晚上音乐典礼要穿的礼服。穿惯了裤装和中性打扮的女孩子乍一穿裙子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唐柔一口气试了三条晚礼裙，在叶修眼里都是大差不差的，哪条都说好看，最终被屋里所有人一致要求禁言，不列为参考意见。 唐柔最终在设计师和造型师的帮助下选了其中一条，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下午茶，招呼她过来吃：“拿铁，喝吗？” 她接过来道了声谢，一转眼发现叶修已经歪在那抽上烟了，舒服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没坐一会儿助理就被叫走帮忙，休息室里只剩下唐柔和叶修两个人，叶修正琢磨着下个月的工作安排，忽然听见唐柔说了一句：“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的。” 叶修“嗯？”了一声，收回思绪，看向安静喝着咖啡的唐柔。 “我一直觉得拿不拿奖根本不重要，是件无所谓的事儿。”唐柔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眼神里带着几丝迷茫：“可是我刚刚发现，其实我很紧张。” 唐柔一直被看好拿这届音乐典礼的最佳新人奖，但上年度来势汹汹的新人多得就像天生的星星，连公司都没敢给这姑娘太大压力，叶修知道她表面上看着淡定坚强，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刚出道没多久的小新人，唬唬外人还行，在他面前就无所遁形了。 “这很正常，”叶修把烟夹在指间，盯着那细微的火光处，“这个圈子里，谁不想赢？有想法是好事，可以一门心思朝着那个目标努力，不然反而容易迷失方向。” 唐柔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打量了一番叶修：“你当初为什么想当经纪人？” “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欢。那时候觉得如果明星是幅好看的画，那经纪人就是画画的人。”叶修把抽到一半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我喜欢当那个画画的人。” 唐柔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叶修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我说要入经纪人这行，家里人很反对。”叶修顿了顿，挑起嘴角露出个很淡的笑容，“可我觉得人这一辈子这么短，要为自己活着，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间设计室专为荣耀公司服务，店里处处都是荣耀旗下艺人的照片，他们坐的休息室里也贴了整墙的巨幅海报。叶修的视线落在对面墙上，海报里是周泽楷一身剪裁合身的深紫色西装，身形挺拔，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格外抢眼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镜头里，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叶修记得很清楚，那是周泽楷第一部电影杀青后，他陪他来挑首映式上要穿的衣服，最后两个人一起挑了照片上的这一套。 “在没有试过之前，人都会不甘心。”他慢慢地把目光收了回来，就像刚刚那一眼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过了一会儿才说：“一条路会通向什么地方，别人告诉你都没有用，你要亲自走下去，才知道到底会走到哪里。” 周六晚上的音乐典礼唐柔一袭晚礼长裙惊艳全场，并且一举拿下最佳新人奖，成为当晚最闪耀的一颗新星。 叶修就坐在她后面那桌，听见唐柔的名字从颁奖嘉宾嘴里念出来的那一刻，他也油然而生出激动与喜悦之情，站起来向她祝贺。他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他知道她会走得更远，她需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 颁奖礼结束之后照例有庆功宴，叶修其实已经疲惫不堪，不过还是强撑着精神问她：“过去露个面再走？” “我自己过去就行，”唐柔的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故意装出一副打发他回去的样子，笑着说：“我和果果都约好了，没你什么事儿。” 叶修开玩笑道：“你这算不算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现任经纪人还站在这呢，就开始投奔陈果这个不靠谱的下家了？” “我又不傻，”唐柔的笑容中透着一丝狡黠，“等到周泽楷回来，你就又是他一个人的了，我不得给自己早作打算啊。” 叶修隐隐约约觉得她这话说得好像哪里不对，不过生理上累到极点也懒得挑刺儿，摆摆手就转身走了。 周泽楷这天是下午的戏，加上昨天通宵拍了夜场，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 剧组驻扎在山里，他们住宿的地方在山脚下，吃过午饭周泽楷跟组里的车一起进山。坐在他边上的是个热情洋溢的美国小伙子，在剧组做灯光师，一路上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泽楷闲聊着。 中间聊到家人，周泽楷很惊讶：“你结婚了？” “是啊，”看上去很年轻的金发青年热情地掏出手机，给周泽楷看屏幕上一家三口的照片，“你看，这就是我夫人，这个是我的女儿。” 周泽楷被他满脸幸福的表情所感染，也露出一个微笑：“你们很幸福。” “哎，这一出来就是几个月，见不到面还挺想的。”金发青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问周泽楷：“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周泽楷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金发青年笑了起来：“哦对了，我忘记你们中国人都比较含蓄，这种事情，有了也不好意思承认是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手机，周泽楷模模糊糊地算了算，他和叶修好像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通过电话了。他朝着热情的灯光师笑了笑：“我有喜欢的人。” 金发青年笑得越发大声，使劲拍了两下周泽楷的肩膀，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加油！” 这天下午是周泽楷一个人的独角戏，拍他饰演的男主角走进林中木屋，想起以前和爱人来此度假时的情景，一个人陷在回忆与怀念里无法自拔。 然而这段戏一连拍了三条，他自认已经演到了极致，导演却还不满意：“周，我想要的是更外露一些的情绪，由内而外的，把对一个人的思念全都表达出来，才能感染每一个观众。” 导演示意休息一会儿，十分钟之后继续，留给周泽楷揣摩剧情，酝酿情绪的时间。 他走到场边的休息区坐下，小助理坐在一旁，连忙递上一瓶水。他之前正拿着平板看新闻，此时扔在桌上，屏幕亮着，周泽楷扫了一眼恰好看到：“在看什么？” 小助理把平板拿起来送到周泽楷面前：“就前两天国内那个音乐颁奖礼，唐柔拿了最佳新人，就是叶老师现在带的那个……可真厉害。” 周泽楷笑了笑，在平板上划了几下，新闻底下配着好几张唐柔拿奖的照片，他随手翻着看了看，视线掠过某一张时他没在意，翻过去了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又把那张照片调了出来。 照片里唐柔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周围的女歌手们轻轻拥抱，接受祝贺。她身后还有一桌人，也是站着的，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笑，一身正装，被拍下来的时候正在鼓掌。 周泽楷的手停了一下，盯着照片上叶修那抹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身影，有些出神。 叶修看着比他离开前瘦了一点，一丝不苟的衬衣和领带，周泽楷甚至能想象得出，如果他在场的话，一定会听到叶修小声抱怨西装领带的束缚感，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 周泽楷用指腹摩挲着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一会儿点着照片专门放大了叶修的身影，一会儿又把照片缩小了，看他站在人群中，发自内心地笑。 见不到面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直到这一刻，隔了这么久，乍一看见叶修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 周泽楷坐在位置上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站起来，对导演开口说：“我可以了。” 14 唐柔自拿了最佳新人奖之后，工作安排愈发的满，叶修马不停蹄地跟着连轴转了几个星期，到了五月下旬工作量终于减轻，他开始慢慢地和陈果做交接。 “公司的意思是趁热打铁，多接几个广告，不过我觉得贪多嚼不烂。”叶修坐在沙发上说，旁边陈果低着头在本子上随手记着，“再说了，小唐自己现在也想只专注在音乐上，别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小会议室里就坐了他们三个人，工作的事情刚说完了告一段落，唐柔的助理正好拎着奶茶和咖啡走进来，四个人索性先把工作抛在一旁，吃起了下午茶。 唐柔随口问了句：“周泽楷几号回来？” 叶修还没说话，陈果已经抢着回答了一句：“我那天看新闻，说他那部片子差不多收尾了，关注度很高啊，一看就是要大红的架势。” 助理坐在对面咬着吸管玩儿手机，忽然看到什么，把手机推过来：“看看，挺悠闲的，真让人羡慕。” 叶修把手机拿起来，发现助理刚刚在刷的是周泽楷的微博。最新发的一条没有文字描述，仅仅一张配图，照片上是周泽楷坐在某间临街的露天咖啡馆里，正低垂着眉眼，端起杯子喝咖啡。 叶修扫了一眼自己手里也拿着杯同样牌子的咖啡，唇角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 唐柔逮住了他这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喝了口奶茶，轻咳了一声：“我觉得他肯定一结束就回来，你们两个得加快交接速度了。” 叶修想了想昨天收到的周泽楷助理发来的邮件，记得上面提到二十几号可能还有一场宣传节目要录，于是不慌不忙地说：“小周要回来也得等到三十号左右，还有两个星期，急什么。” 他这话说得笃定，陈果也就放下了心，仍旧详细缓慢地和他核对每一条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结果叶修这边抱着周泽楷月底回来的念头，那边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才过了一周，小助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行程有变，周先生说要坐今天晚上的飞机，到国内应该是明天下午六点。” 此时正是国内的晚上十一点左右，叶修刚陪唐柔录完一个节目，饥肠辘辘地回到家，正忙着烧水，一边拆着泡面的包装袋，一边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说话：“中午不是剧组还有个节目要录？怎么这么赶？” 小助理在电话那头哀叹了一声：“我劝又不管用，周先生说国内有事，这边一结束就要回去，夜航这么辛苦，还不如休息一晚再……” 叶修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这通电话上，心不在焉地掀开泡面盖子往里倒热水，他正要说别急着回来，结果脑子里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直接用滚烫的烧水壶贴到了左手手背。他烫得条件反射地一哆嗦，夹着的手机顿时也滑了下来，“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掉进了泡面里面，砸出来的水花溅在他手上，又给了他一下二次伤害。 等他把手机从面汤里捞出来的时候，屏幕早就黑了，手机壳上糊了一层油，显然已经英勇献身，无法抢救了。 面也没了，手机也没了，叶修被这无妄之灾打击得郁闷坏了，只能跑去开电脑，幸好小助理还算敬业，一直手机QQ在线，叶修点开他发了句手机坏了，小助理没过一会儿直接把航班号之类的全都一股脑发了过来，没聊几句就说要录节目了叶老师明天见。 不知道为什么周泽楷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明天回来，叶修点了支烟，想摸手机给公司打电话，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刚刚阵亡了，只能认命地跑到客厅打固话，向公司汇报了下行程。 第二天叶修陪唐柔去电台录节目，录到三点他朝录音室里的唐柔比划了个手势，做了个“我先走了”的口型。 唐柔戴着大大的耳机，一边跟主持人笑着聊天，一边回了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叶修怕堵车，特地让司机打出了一个多小时的富裕时间，然而没想到通往机场的路难得的一片畅通，半个小时之后他站在机场大厅里，发现自己早到了，而且早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早，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泽楷今天回国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机场里站满了接机的粉丝，井然有序地站在通道两侧，拉着横幅举着海报，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叶修看这架势不对，摸出从公司临时借来用用的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你去地下停车场等着，上面人太多，可能得让小周直接走VIP通道。” 他带了公司的通行证，大大方方地晃到贵宾休息室，刚找到个空沙发要坐下，一转脸看见边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他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哎呦，大眼，这么巧啊，出国？”叶修索性走过去在王杰希身边坐下，拿过他翻开摊在膝上的杂志，随手翻了翻。 王杰希有些无奈：“你是不是最近都不看新闻？下礼拜的电影节请我去当嘉宾，今天飞韩国。” 叶修“哦”了一声，毫无愧疚之情，王杰希忍不住叹口气问他：“你来接周泽楷？” “嗯，他坐夜航回来。”叶修把杂志合上扔还给王杰希，“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赶得挺急，晚一天都不行。” 王杰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你知不知道今天几号？” 叶修一头雾水，他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想了半天才回答：“是二十九吧？还是二十八来着？” 王杰希这下更无语了，索性问他：“你手机呢？” 一提到这个就郁闷，叶修撇了撇嘴：“昨天壮烈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怎么了？” 怪不得给你发短信也没回。王杰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想提醒他，敷衍道：“没什么。” 贵宾室远离人群，隔音很好，但依旧能听见门外面狂热的粉丝们齐声喊口号，“周泽楷我爱你”的声音不绝于耳，光是用听的，就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汹涌爱意。 叶修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感叹道：“年轻就是好，什么都敢说。” 王杰希翻杂志的手顿了一下，不过没抬头：“说的就好像你多老一样，羡慕的话就学习一下，不过三个字，一开口一闭口就说出来了。” 叶修的眼神落在玻璃窗外，不少粉丝抱着周泽楷的海报，眼神里满是不加遮掩的爱意，光明正大得简直让人心生嫉妒。他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哪能跟你们演技派比，说那三个字像吃白饭一样轻松。” “戏假情真。”王杰希轻笑了一声，“叶修，做咱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出不了戏，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你还能分辨不出来？” 机场广播开始播放赴韩航班登机的信息，叶修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王杰希站起来开始往门口走，他才慢悠悠地说了句：“我早就分得清了。” 王杰希没回头，潇洒地挥了挥手，戴上墨镜顺着贵宾通道向登机口走去。 周泽楷那班飞机最后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叶修等到快七点，眼看着机场被前赴后继的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连警察都出动了好几批，害怕场面失控，等到周泽楷他们一落地就打电话说停车场见，走VIP通道，别在前面露面。 底层停车场空落落的，叶修倚在保姆车上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电梯门开了，周泽楷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倦意的小助理和提着行李的助手们。 周泽楷看上去精神倒还好，看不大出夜航长途奔波的疲倦，只是好像比走之前瘦了一点。他应该是在美国那边录完节目就直接去了机场，中间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一身正装，白衬衣黑西裤，西装搭在他的臂弯处，看见叶修还没说话，眼睛就开始笑。 “回来了？辛苦辛苦。”叶修抢着打开车门，招呼助手们把行李放了上去。 小助理等人和他们不顺路，坐另外一辆公司的车，这辆车上就只剩了周泽楷和叶修两个人。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机场通往市区的高架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叶修看了会儿水泄不通的车窗外，将目光收回来，望向身边的人。 周泽楷微微闭着眼睛，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累了？”叶修忍不住开口问。他原本以为两个月没有见面，他们两个应该多少有些生疏和尴尬，然而见面的那一刻却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甚至当他看到周泽楷的那一刻，觉得自己落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还好。”周泽楷睁开眼，侧过头来看着叶修，车窗外路过的车灯照在他的脸上，带着种恍惚不清的温柔，他声音很低地说：“有点饿。” “回家吃吧。”叶修猜他累了一天，一定也没心情出去吃，早就准备好了饭。 一段路硬生生堵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司机将他们送到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叶修本来没打算送周泽楷上去，告别的时候周泽楷却叫住他：“一起上去吧。” 叶修有些意外：“怎么了？” “有礼物。”周泽楷拉着行李站在大厦门口，微微一笑。 叶修自然没有了异议，跟着周泽楷上了楼。他以为周泽楷要先换衣服洗澡，就走到厨房准备给他热饭，谁知道周泽楷站在客厅没动，叫了他一声：“叶修。” 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到底在急什么，叶修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开玩笑说：“到底是什么礼物，值得你这急不可耐地拿来给我。” 周泽楷没说话，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下，拿出来一个盒子，放到茶几上。叶修觉得那盒子莫名的眼熟，等到周泽楷将那盒子打开的时候，他就明白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了。 深蓝色的长绒盒里躺着一只手表，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细微却闪亮的光芒，和周泽楷此刻手腕上戴的那只如出一辙。 ——正是周泽楷为之做广告的那款手表。 “这也太贵重了吧……”叶修失笑。 下一秒钟周泽楷的动作让他收敛了所有的声音，只觉得落地没多久的那颗心，又晃晃悠悠地升到了空中，摇摇欲坠。 周泽楷沉默着拿起那只手表，拉过叶修的手，慢慢地给他戴上。新手表搭扣有些紧，周泽楷歪着头，细心地扣着，叶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上。刚出道的时候还有人开玩笑说周泽楷应该去做手模，因为他的手实在是很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他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腕内侧，不知道是不是周泽楷的错觉，他觉得那一小块皮肤有些烫，隔着那层细腻的皮肤，他甚至能感觉到叶修脉搏的跳动，清晰快速，就像每跳一下都砸在他的心里。 叶修没有动，周泽楷终于把手表给他戴好，然而手却没有移开，依旧覆在叶修的手腕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隔着一点距离虚虚地握着他的手。 “叶修……”周泽楷抬起头来看着他，叶修看到他慢慢地笑起来，眼神深沉而温柔，那其中蕴藏着的秘密，就如同星空下的海，深不见底，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一样。 他说：“生日快乐。” 15 叶修愣了一下，他这才想到原来今天是二十九号，是他的生日。 他向来对生日这种事儿不怎么上心，这阵子又忙昏了头，没想到周泽楷却还记得，大老远跑回来对他说这句生日快乐。叶修觉得胸口的位置忽然热了起来，他看着周泽楷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躲开他执着的目光，笑了笑：“谢谢。”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间也满是温柔，周泽楷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有什么东西就要濒临失控。他放在叶修手腕上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就像一瞬间想抓住什么，他一动，叶修也察觉到了，仿佛刚刚从梦里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下身子。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几厘米距离，彼此呼吸纠缠，周泽楷知道他现在应该假装若无其事地退开，第二天他们还可以做一对相安无事的经纪人与艺人，他不能跨过那条线。 可是他动不了。 周泽楷在叶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出声叫他：“叶修——”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叶修轻轻地转了下手腕，握住了他原本要抽走的手。他看到叶修眼睛里的自己，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夹杂着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紧张。 “小周，谢谢你的礼物。”叶修坐在那里没有动，声音很低，带着笑意：“我很喜欢。” “不用谢。”周泽楷张口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绷而变得低哑起来。他看着叶修眼底的自己，知道叶修在等自己继续往下说，可他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耐性很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等待，只需要静静地等在原地，等叶修自己发现他心底全部的秘密，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等不下去。 叶修看到周泽楷眼底深沉的神色，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沉默着不说话。可他其实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什么，犹豫了一下，说：“小周，其实我——” 周泽楷的手握紧了一点，他的手掌贴着叶修的手心，就像抓住了冬天里唯一带来温暖的火光。指尖和肌肤间燃起微小的火苗，一直蔓延到他的胸口，和他心里的那团火混在一起，刹那间铺天盖地燃烧起来，直把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再也无路可退。 叶修侧着头看他，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周泽楷就已经上前一步吻住了他。 他的手还被周泽楷握着，后者的力气很大，握得很重，下意识地用力扣住了他的手。然而叶修却丝毫察觉不到左手传来的微痛，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周泽楷紧紧贴上来的双唇吸引去了。他靠在沙发上，因为周泽楷的靠近而向后仰去，卡在沙发与周泽楷上半身之间，几乎被他抱在了怀里，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快得吓人。 两个人的嘴唇都很烫，带着灼伤彼此的热度，一点一点地摩挲着，最初只是单纯的双唇相贴，慢慢地，不知道是谁先主动迎合，谁先溃不成军，唇舌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若有似无地纠缠在一起，契合得有如他们早已接过无数次吻，缠绵过无数个无人惊扰的夜。 直到厨房里微波炉传来加热完毕的滴滴声，打破了这仿佛凝固了的空气，周泽楷才睁开眼，慢慢退开一点，手还放在叶修的脖颈后面，低声说了句：“饭热好了。” 叶修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灯光底下朝他微笑的周泽楷，慢半拍地想起他从中午到现在还一顿饭没吃过，轻咳了一声：“快吃饭吧，别等菜凉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彼此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改变了。 小助理坐在副驾驶，丝毫没察觉到后排暧昧暗涌的气氛，絮絮叨叨地汇报周泽楷的行程。 周泽楷之前拍的那部古装戏终于要上映，首映式选在临海的隔壁城市，周泽楷忙完了这周的电影宣传，抽空和叶修一起去选首映式上要穿的衣服。 “这次你去吗？”周泽楷站在设计室里对着各式各样的西装，心思却并没有放在挑衣服这件事上。 叶修“嗯”了一声，“小唐的事我交接的差不多了，公司对你这部电影也很重视，首映式我肯定要陪你一起过去。”他说着拿起其中一套，在周泽楷身上比了一下：“这个怎么样？” 周泽楷的眼光丝毫没在那套衣服上停留半秒，看着叶修说：“你决定就好。” 其实男演员公开场合下穿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衬衣西装，百搭的黑白灰，挑也挑不出花来。 设计师站在旁边陪着笑：“主要还是看什么人穿，周先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倒也没错。叶修心底暗暗地想，不过还是每套都拿出来在周泽楷身上比了比，最终选定了一套不会出错的深灰色西装，穿在周泽楷身上果然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按照惯例拍了张定妆照，摄影师感叹说：“这张太棒了，要不要扩出来，把那张旧海报替换了？” 周泽楷看了看墙上自己那张海报，那是叶修第一次陪他挑衣服，回忆清晰可见，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他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收回来，说了句：“不要换。” 叶修正好推门进来，看见他换好衣服就问：“可以走了？” 周泽楷笑了笑，点点头走过去说：“走吧。” 首映式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叶修和周泽楷赶到剧场的时候正到傍晚，周泽楷要走红毯，提前下车去与剧组人员会和，叶修就跟车先去酒店放下东西，又折返了回来。 他的票在前排靠右的位置，右手边隔着过道的那一片座位都空着，显然首映式并没有请太多人来。电影院的灯还没灭，离电影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叶修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听着四周的人正热烈地讨论着剧情，言谈中不乏对周泽楷的褒奖与期待，想不骄傲都难，忍不住默默地露出个微笑。 首映式开始前有个简短的见面会，周泽楷一身灰色正装，站在灯光下，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一个，连笑容甜美的女主角站在他身边，都被他身上的光芒遮住了，顿时黯然失色了许多。 记者们和周泽楷打了这么多交道，早就熟知他寡言少语的性格，也没问几个刁钻的问题，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只是不管他说什么，都有怀着满腔爱意的忠实粉丝在下面发出一阵阵赞叹，不断小声叫他的名字，听得叶修笑意更深。 他刚成为周泽楷经纪人的时候，有人劝他，周泽楷这人不会说话，在这个圈子里注定混不开，何苦浪费时间。可他从来没把这种劝告放在心上，他看到周泽楷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会红，他话少，一言一行都进退有度，才是真正能在这个圈子里笑到最后的人。 见面会结束后电影很快开始，场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叶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开始好好看电影，就觉得身边的座位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你不用坐中间？”叶修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周泽楷，压低声音问他。 “没关系。”周泽楷在黑暗中笑了笑，他大概是刚从场上下来，觉得口渴，探过身子去拿叶修放在另一侧的水，右手在座椅扶手上撑了一下，碰到叶修放在上面的左手，很自然地握住了。 周泽楷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叶修觉得被他覆盖着的手有些发烫，忍不住提醒他：“这里人太多——” 大屏幕亮了起来，周泽楷扭头对他轻轻嘘了一声，微微一笑：“开始了。” 周围都安静下来，叶修也就不再开口，把头扭回去，看起了电影。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谁都没有放开。 16 这部戏未上映时就赚足了眼球，在新片期待度的排行榜上占足了整整三周的第一名，被传媒美誉为最有可能冲击年末大奖的最佳影片之一。叶修是第一次看到成片，完全以观众的身份去看，有种不一样的感受，不知不觉就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 周泽楷因为之前的后期配音工作已经看过电影，眼神虽然落在大屏幕上，但人却忍不住有些分心，本来只是简单握着的手反手扣了一下，慢慢地摩挲过叶修的每一根手指，最后十指交扣，安静地放在扶手上，指间微微用力纠缠在一起。 本来专心在剧情里的叶修被他黑暗里这大胆的动作惊了一下，扭过头看了周泽楷一眼。 周泽楷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端正地坐在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大屏幕，不时变换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叶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 电影院里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电影上，没有人看到在这黑暗的角落里，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叶修看着屏幕不受控制地有些走神，只在有周泽楷出现的场景时能稍微集中下注意力，其余时间里他只能感觉到相贴的掌心，和自那掌心里传来的温热，让人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周泽楷左边坐着电影的编剧，电影放到高潮处，编剧忍不住侧过身来和周泽楷小声交流起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主要是编剧在说，周泽楷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回两个简单的音节。编剧说到兴起，在座位上挪换了个姿势，整个身子都侧过来对着周泽楷，低声讨论起被删掉的镜头。 叶修在他们开始交谈的那一刻就警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就要把手抽出来。周泽楷没看他，依旧保持着向左侧身的姿势和人说着话，右手却没松开。叶修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感觉到周泽楷慢慢地放松了握手的力度，他坐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心跳缓了缓，没再把手往外抽。 昏暗的影院里，唯有画面变换时带来光影的交错，在外人看来，周泽楷和叶修两个人，一个向右倚坐着，一个面朝左和人低声交谈，看起来隔着一大段距离，生疏得毫无交流。然而没有人看到他们在黑暗里悄悄地牵手，十指缠在一起，就已经满足得心下一片平静。 电影结束前，周泽楷和叶修很有默契地同时松开了手，下一秒钟全场灯光亮了起来，大屏幕上缓缓滚动过主演和剧组人员名单，整个影院都被热烈的掌声淹没了。 周泽楷在这片铺天盖地的掌声中站了起来，和导演等人一起走上台去，做首映式最后的感谢致辞。 轮到他发言时现场都静了下来，被他在电影里的精湛演技深深折服了的观众们屏息凝视，等待他说点什么。周泽楷的眼神在场内环视了一圈，舞台上的灯光太亮，在他眼里观众席都是模糊的，可他不需要仔细寻找就知道那个人坐在那里，甚至想象得到他此时专心听自己说话的样子。 周泽楷握着话筒，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他知道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叶修听得懂。 场内再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叶修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向今天晚上最耀眼的男主角。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这一次没有人移开目光，他们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首映式结束后整个剧组去找地方庆祝，这次没人肯轻易放周泽楷先走，连导演都开口说：“小周你可是男主角，今天晚上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说好了的啊，一起去。” 周泽楷无奈地微笑，看了看身后的叶修，后者向他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制片人一把拉住了肩膀，不由分说地往车上推：“上次就让你俩跑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补回来，老叶你可别扫兴。” 七八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去一家私人会所，涌进早已订好的包间，甚至不需要热场子，在场的没有一个客气的，互相招呼着就点了满屏幕的歌，不亦乐乎地抢着话筒，不管唱的好坏都上去嚎两嗓子过过瘾。 啤酒和零食流水似的上来，叶修坐在沙发的最左边，和他相熟的制作人非要和他坐在一起，再过去一个才是周泽楷，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在交谈得正热络的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 叶修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觉得好笑，假装不经意地站起来，走到柜子前面掏出几副扑克牌，转身喊了一声：“有人打牌吗？” “我来我来！”一时间捧场的还真不少，冲上来好几个，搬了张圆桌往那一坐就开始起了牌局。 制作人平时也喜欢打牌，跃跃欲试地站起来，不忘开玩笑地警告叶修说：“先说好不带你玩儿啊，每次都是你赢，太没意思了。” 叶修懒洋洋地把位置让给他，嘴里回了一句：“我还嫌你水平低呢。” 他说完慢悠悠地走回长沙发边上，光明正大地坐了下来，膝盖碰到安静坐着的周泽楷，距离有些近，可是他不想动。这时在唱的是一首舒缓的慢节奏歌曲，周泽楷没看他，只是默默地把叶修面前那瓶啤酒换到了自己面前，在原地放了瓶没开过的冰水。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两个只是坐着的人，明显和这包厢里的狂欢气氛格格不入，他们不敢拉叶修下水，就把炮火都指向了周泽楷：“周天王给个面子唱首歌啊，光在这坐着有什么意思。” 有人跟着起哄：“快给咱们的男主角点那首最有名的的歌！” 霸占着点歌台的几个人立刻大爆手速：“点上了点上了。” 叶修忍不住笑了起来，倚在沙发上斜睨了周泽楷一眼。周泽楷自出道后一直专注于演技，从未出过唱片，只在第一部电影里献过声，唱了那部片子的主题曲。他演艺生涯里这唯一一支单曲，不知惊起了多少水花，当年可谓响遍大街小巷，直至今日也被所有粉丝津津乐道，深深扼腕叹息周泽楷不出唱片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周泽楷被他这灼灼目光看得有些窘迫，转过脸来正要说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公司的电话。叶修坐在边上也看见了，笑了笑说：“肯定是来问你首映式情况的。” 周泽楷点点头，站起身来绕过他，走到门外去接电话。包间的隔音做得好，走廊上很安静，门一关就隔绝了包厢内的热闹狂欢，他接起电话，果然是公关部打来的。 他这电话一打就是二十多分钟，包厢里面叶修正低着头刷通告安排，冷不丁听见一段熟悉的前奏，很快有人喊起来：“快快快，是周天王的保留曲目！” 大家找了一圈发现周泽楷竟然不在，正遗憾着，制作人灵机一动说了句：“赶紧的，把话筒给老叶，他是小周的经纪人，这歌肯定会唱！” 其实这屋里所有人都会唱这首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歌，不过此时被制作人一提醒，立刻有人笑嘻嘻地跑过来，把话筒塞给叶修，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炒作了一番：“鼓掌啊各位！” 叶修在噼里啪啦的掌声里骑虎难下，是真无奈极了，不过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扫了大家的面子，所以站起来走到屏幕前面，在高脚凳上坐下了。 他的确会唱这首歌，那年周泽楷练这首歌练了足足一个礼拜，连当时的助理都快听吐了，只有他还坚持着站在录音室外面，毫不厌倦地听他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叶修甚至不用看屏幕，就自然地唱出了第一句歌词。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唱歌，连至交好友都没听他唱过几回，今天晚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破了例。他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随意地搭在凳檐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握着话筒低声唱着，视线落在大屏幕上，MV里的周泽楷刚出道没多久，还未能做到像今天这样在镜头前面游刃有余，脸上带着青涩的稚嫩，只是那张青春俊美的脸还是那么好看，让每个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包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又关上了，有人小声喊了句：“哎，小周回来了！” 叶修往门口看了一眼，周泽楷安静地倚在透明的玻璃门上，正直直地望着他。叶修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唱他的歌被他抓了个正着，怔过之后就有些窘，这一窘就忘了歌词，一时之间忘了下面该怎么唱，只听见空荡荡的伴奏继续流淌着。 场面有点说不出的尴尬，周泽楷向前走了两步，旁边有人极有眼色地递上另一只话筒，他接过来，没看屏幕，只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叶修的眼睛，将那首歌接着唱了下去。 叶修被他带着也找回了节奏，跟着往下唱。 周泽楷的声音低沉而磁性，相比之下叶修的声音更清亮温柔一些，合在一起竟然无比的和谐，在座的大部分都被这两人的合唱震住了。周泽楷和叶修谁不知道，一个是如今娱乐圈里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一个是经纪人圈子里的传奇，这两个人一起唱歌的场景大概这辈子也很难看见几回，所有人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叶修的目光越过人群，落进周泽楷深沉如海的眼底，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分享彼此埋在心底的秘密，沉浸在不被外人所知的喜悦中。 就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互相望着，旁若无人地合唱着同一首歌。 17 一曲结束，满室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天衣无缝的配合震住了，过了好几秒才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掌声。 不断有人叫好着捧场，喊再来一个，叶修笑了笑，把话筒插到立架上，站了起来：“真不唱了，今天就这一首，下次想听提前买票预约。” 制作人笑得不行，坐那冲他吼：“老叶你多大脸！” 叶修满不在乎地笑着瞥他，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拧开面前的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周泽楷也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将啤酒瓶拿在手里，轻轻握着瓶口送到嘴边，听见这段插曲很快被掀过，屋里又重新响起狂欢热情的曲目，只是这次再没有人跑来打扰他们。 “公司打来的电话？”叶修问他，看见他点了点头，“说的什么？” 周泽楷倚在沙发背上，手指摩挲着玻璃瓶冰凉的瓶身，在一片喧闹里安静地回答他：“明天回去安排了接机。” “已经把航班消息放出去了？”叶修明白过来，他们明天回去，从机场降落的那一刻起就会被无数得到消息而赶来的热情粉丝包围，既能在最恰好的时机彰显周泽楷的人气与实力，无形中也能给这部片子造势，发动粉丝力量拉动票房向来是公司爱打的一张好牌。 一想到之前几次的接机场面，哪次不像打仗一样兵荒马乱，叶修忍不住叹了口气：“明天这是又有一场恶战的架势啊。” 周泽楷回过头来，借着昏暗的壁灯，看出他眉眼间的倦意，主动开口说：“回酒店吧。”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向导演等人告辞，被司机送回了酒店。房间是普通的标准间，叶修和周泽楷住同一间房，一人一张床。他们以前出门也经常住在一起，但现在再面对着那两张并排在一起的单人床，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室内无端升起种奇妙的暧昧。 周泽楷先去洗澡，叶修连上网线开始查收今天的邮件。他看得很入神，每一项工作安排都在脑子里细细地过了一遍，看完之后他正要点退出，发现又有一封新邮件，是那家法国广告商，将周泽楷之前拍摄的那支手表广告样片寄了过来。 叶修随手点了下载，没察觉到浴室里的水流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直到浴室拉门的声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周泽楷正从浴室里走出来，黑色的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赤着上半身，只穿了条牛仔裤，宽肩窄腰的倒三角体形让叶修盯着看了好几秒钟，才慢慢地移开目光。 周泽楷从出道那日起就被公司保护得厉害，普通场合下拒绝一切露肉的装扮，从来不拍内衣广告，连电视剧和电影里都很少出现他上半身裸/露的镜头，不少人花痴着感叹可惜了这模特一样的好身材。 叶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冷不防被周泽楷从后面凑了上来，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随意地问他：“在看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回了下头，恰好看到周泽楷仰头喝水的画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臂上微微显出完美的肌肉线条，加在一起都成了性感的致命一击。叶修轻轻咳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指了指屏幕说：“你那个手表广告出来了，看不看？” 周泽楷点点头，叶修起身想让他坐下，结果被周泽楷按着肩膀坐回了原地。 “这样也能看清。”周泽楷俯下身，就像从后面把叶修整个人搂住了，可又不是完完全全的环抱，隔着一段安全而礼貌的微小距离，叶修甚至能感觉出来他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气，透过衣服从后背一直将那温度传到了胸口。 叶修坐着没动，电脑发出下载完成的提示音，周泽楷把手放到鼠标上，点了下播放。他的手紧紧靠着叶修放在桌上的右手，说不出的亲昵，让人难以抗拒地沉迷下去。 剪好的广告不过一分半钟，很快就看完了，两个人还保持着贴近的动作，视频自动循环播放起来，叶修看着屏幕，随口说了句：“成品效果挺好的。” 周泽楷“嗯”了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叶修的耳际，热得人发痒，叶修侧了下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周泽楷近在咫尺的眼睛，黑沉沉的，像要将人整个吸进去。 电脑里流泻出广告的配曲，由缓和变到激烈的探戈舞曲，屏幕上是周泽楷一个人孤独跳舞的身影，现实中的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们一起跳的那支舞。 追逐，纠缠，逃避，分开，永远的只差一步。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等到叶修找回理智的时候，周泽楷已经低下头，两个人深深地吻在了一起。不同于之前的那次吻，这次这个来势汹汹，就像两团火焰遇在一起，燃起了熊熊大火，让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唇舌交缠中，叶修恍惚间产生了种自己要被周泽楷完全吃进去的错觉，手放在他光裸的背上，最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几秒钟的意识涣散，被这个漫长的深吻弄得呼吸急促，身体也跟着变烫了起来。 “小周……”叶修盯着周泽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放在他背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低声说：“早点休息吧，明天中午我们就要回去了。” 周泽楷直起身子，拉开一段距离，朝他笑了笑，慢慢地说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结束了宣传工作，周泽楷和叶修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降落的时候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他们还未走到出口，就已经听见那潮水般汹涌的尖叫声。 尖叫声在周泽楷的身影出现在感应门后时达到了顶点，一瞬间像要掀翻机场的房顶，叶修扫了一眼保安拦截后人山人海的场面，忍不住皱了皱眉，问身后的助理：“怎么来这么多人？” “周先生好久没公开露面了，”助理有些为难，“公司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叶修虽然见惯了大场面，但周泽楷时至今日人气已经高到超乎人想象，他看着不少人激动得想要冲破保安的人肉拦堵，只想冲上来碰一下周泽楷的疯狂模样，隐约有点犯怵，低声对周泽楷说：“你跟紧我，快点走。” 周泽楷在各种长枪短炮面前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微笑着面对镜头，对叶修点了点头。 机场保安做得其实已经很到位，牢牢地拦住了激动不已的粉丝们，但架不住人太多，情绪都太亢奋，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失控。通往出口的道路被拥堵得仅能让一个人通过，叶修紧紧贴着周泽楷的肩膀，用手拽着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背后不时有人推搡着挤上来，撞到他的背，还有不知道是相机还是提包的硬物顶着他的腰，狠狠地撞上去，他来不及想估计明天那里就会变成青紫的一片，满脑子只剩下把周泽楷安安全全护送出去这一个想法。 周泽楷比叶修高，但却被他护得密不透风，虽然被挤得够呛，却没陌生人抓碰到。 他低着头快步往外走，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热情的女粉丝突破了保安的防线，向前冲了一步，伸着手向这边撞了过来。眼看着那人的手就要撞上叶修的脸，周泽楷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停下脚步，用胳膊罩住了叶修，把他整个人拉到了自己安全的另一边。 变故就发生在这短短几秒钟，保安们很快反应过来，牢牢地拦住那位疯狂的粉丝，叶修被周泽楷拽着胳膊，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艰难地冲破人群，一直进了通向停车场的安全门，才终于摆脱了失控的现场，所有人都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每个人的背后都出了一身汗。 叶修顾不上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催促所有人上车：“太乱了，快点回去。” 回程中叶修一直在应付公司的电话，周泽楷沉默着坐在他身边，悄悄地把原本挽至臂弯处的衬衣往下拉了拉，将袖扣仔细地系好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司机把他们送到公寓楼下，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叶修想到下午的场面还心有余悸，执意和周泽楷一起上去，跟着他进了屋。 周泽楷把打包回来的晚饭往桌上摆，叶修洗了手来帮他：“我来吧。”他说着去拿周泽楷身前的袋子，冷不丁碰到周泽楷的胳膊，后者身体蓦地一僵，神色有一秒钟的不自然。 叶修那是久经沙场的敏感，顿时起了疑心：“怎么了？” 周泽楷站在那没动，叶修直接自己上了手，拉过他的右胳膊，衬衣袖子拉上去，露出来胳膊上长长的一道血印，很明显是被指甲划伤的痕迹，虽然伤得不深，但很长的一道，看起来很吓人。 叶修愣了一下，很快联想起周泽楷下午拉他那一下，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心情涌了上来，他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心疼，或者别的什么，怒火像汹涌的潮水一下子把他淹没了，他脱口而出：“是不是下午那个人弄的？” 周泽楷没说话，也没看他，目光落在别处，叶修忍不住接着问他：“小周你怎么回事？你到底记不记得咱们两个谁才是经纪人，谁才是艺人？哪有你来护着我的道理？你不能因为咱俩现在的关系就——” 他忽然卡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谁是经纪人，谁才是艺人。分不清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周泽楷呢。 叶修站久了觉得有些累，在餐桌边坐了下来。他揉了揉疲惫不堪的脸，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沉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静静流淌，周泽楷上前一步，拉开叶修埋着脸的双手，他的头靠在他的腰上，甚至能感觉到他每次呼吸时身体的震动。“叶修。”周泽楷的声音淡淡的，他慢慢地把衬衣袖子重新拉下来，遮住那条长长的伤痕。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让你受伤。” 18 室内很安静，叶修不知道靠了多久，餐厅没有开灯，渐渐昏暗下来，他终于说：“先吃饭吧。” 晚饭是打包带回来的，周泽楷走过去开了灯，两个人面对面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彼此各怀心思，一顿饭吃下来反倒是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半。 吃过饭叶修没有立刻离开，低着头收拾餐桌说：“小周，我们谈谈。”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走到水池边接水，答非所问地对他说：“喝茶吗？” 叶修点了点头，靠在冰箱上看周泽楷烧水，犹豫了一下，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公是公，私是私，工作的时候，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你要听我的，不能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他顿了顿，“你明白吗？” “龙井？”周泽楷两只手各拿了一罐茶叶，问他喝哪种：“铁观音？” 叶修随手指了指他左手的铁观音，周泽楷转身往茶具里添茶叶，听见叶修在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我希望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做到公私分明。”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周泽楷盯着炉灶上的水壶看了几秒钟，扭头对他说了声：“好。” 厨房里的空间很狭窄，周泽楷转过身之后就和叶修面对着面，中间只有很近的距离，他默默地看着叶修，对方没有移开目光，和他对视着，两个人就像在进行无声的交流，在微妙的境地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情绪。 周泽楷觉得他已经足够谨慎克己，可这是在他自己的家里，雪白的墙壁堵起了整间房，安全得就好像躲在无人打扰的壳子里。在外面的时候他需要看着叶修的眼睛，默默摸索推进的时机，计算水到渠成的距离，防备所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只是这一刻他们安静地面对面站着，没有别的人，他只想放下那层谨言慎行的保护层，遵从自己的本心，把真正不加掩饰的那一面给叶修看。 叶修在周泽楷眼神里看到了然于心的默契，知道不用再说多了，直起身子，手肘撑在冰箱上冲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周泽楷听见自己心里叹了口气，只是表面上依然淡淡的，上半身向前倾了倾，在叶修的嘴上印下一个轻吻。只是简单的双唇相贴，含蓄得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初吻，却又带着脉脉的温情，让叶修原本缀满重量的心都变轻了许多，空出一块的胸口渐渐被填满了。 他们甚至没有拥抱，周泽楷的手插在口袋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过，只是接了个单纯又充满温度的吻，就很快分开了。 叶修的嘴唇因为刚刚的吻而变红了一点，周泽楷觉得喉间忽然干渴起来，正要再继续做些什么，听见身后的热水壶发出尖锐的提示音，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叶修提醒他说：“水开了。” 周泽楷皱了下眉，转身去关火，听见叶修在身后轻声笑了笑。 他觉得心头那团火似乎安分了许多，还有很多时间，他不需要着急。 第二天一早周泽楷回公司开会，肖时钦扔给他十几个剧本，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这还是经过初筛的，你要是不愿看就全都给老叶，让他帮你挑。” 选剧本这件事周泽楷向来更喜欢亲力亲为，叶修也乐得惯他这个毛病，一直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他正低头挨个看大纲简介，听见会议室门响了，姗姗来迟的叶修走了进来。 他进来先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来：“我早上和你说的那个栏目组碰了碰头，那个策划可真够天马行空的，走题走的十万八千里，我拉都拉不住，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周泽楷对这事儿一无所知，转过头看了看他：“什么节目？” 叶修把企划书递给他：“省台的一个新节目，还在策划阶段，噱头是二十四小时贴身跟拍大明星。”他又端起杯子把水喝光了，显然是说了一早上话口干舌燥得厉害，继续往下解释道：“节目导演和老冯是老关系，第一期节目要打知名度，就瞄上你了。” 肖时钦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创意还挺新颖的，国内这种节目还不多见。”叶修撇了撇嘴，“不过说的是全天真实跟拍，其实还是有台本的，拍什么到底是咱们说了算。” 肖时钦想了想：“听起来挺靠谱的。” 叶修看了一眼周泽楷，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还是得看小周自己的意思，怎么着都是贴身跟拍，肯定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你自己考虑一下。” 周泽楷低着头看叶修给他的企划书，那上面已经被他用笔划出了各种条款，还写明了利弊，清晰地一目了然。他忍不住有些走神，想象了一下叶修坐在电视台的办公室里，一面应付着栏目组策划的喋喋不休，一面细心地标注出每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他觉得心就像泡在温水里，晃晃悠悠，透着暖意。 他很快收敛情绪，点点头说：“我可以。” 肖时钦立刻乐见其成地接了下去：“那我就让他们再详细接洽一下。” 开完会周泽楷抱了十几本剧本回去，叶修跟着他往外走，被肖时钦在后面喊了一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和小周闹矛盾了？” 叶修坦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啊。” “总觉得怪怪的，说你俩有分歧吧，也不像……”肖时钦喃喃道，最后开玩笑地下结论道：“有奸情！” 他们圈子里平时互相开玩笑，习惯了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叶修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并没有认真的意思，但听着还是觉得一震，移开目光说了句：“你累不累啊，看谁都有奸情。” 肖时钦没在意，又想起别的事情：“对了，你最近看微博了吗？”他报出一个名字，正是上部电影里和周泽楷搭档的女主角，“一直单方面拉着小周炒作呢，成天发些暧昧的状态，这事儿你不管？” 周泽楷在这个圈子里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代表，绯闻几乎与他绝缘，但总拦不住有倒贴上去借着上位的，叶修见怪不怪，在肖时钦肩膀上拍了拍：“肖经理你可少操点心吧，这些活儿是公关部的，你别老看些没营养的八卦，把低级趣味收一收。” 他说完就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去坐电梯，留下肖时钦一个人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 周泽楷很快就选定了新剧本，电视剧电影广告等等，各种通告一直安排到明年上半年。 公司签的这档节目很快就正式开拍，恰好和他新电视剧的拍摄时间撞了车，节目组和剧组那边经过商讨，一拍即合，剧组巴不得戏还没播就有免费宣传，允许栏目组驻扎现场，贴身拍摄周泽楷的工作。 周泽楷这么多年下来其实也早就习惯了活在镜头前面，反倒是叶修对于一下子多出来的贴身摄像师有些不适应，他又不想在电视里露面，可架不住他是周泽楷的经纪人，要跟着他走，而摄像师也是走到哪跟到哪，想摆脱就摆脱不了。 不过好在这节目也不过就拍一周时间，到时候剪辑成完整的二十四小时，剪剪切切分成上下两集播出，熬一熬就过去了。 周泽楷这天拍的是外景，叶修早上和广告商有商谈，赶到拍摄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中午。他一进摄影区就觉得哪里不对，周泽楷的助理白着一张脸站在休息室门口，现场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怎么了这是？”他走过去问。 助理看见他来了顿时松了口气，低声说：“要拍危险镜头，导演问要不要替身，周先生说不需要，但是保险公司建议用替身，还没争论完呢。” 叶修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下周泽楷今天要拍的剧本，想起来的确有段危险动作戏，是要从三楼跳下来。周泽楷这部戏演个干练刑警，算他演艺生涯里的一个挑战，武打镜头前所未有的多，他又是出了名的敬业，拍摄到现在还从未用过武术替身，每个镜头都要求亲力亲为。 但是今天这个不一样，危险系数太高，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亲自上。叶修这样想着，丝毫没犹豫，伸手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果然看到导演和保险公司的人正僵持在那，周泽楷站在化妆台前，低头沉默着。 以周泽楷今日身价，导演就算赌上自己所有前程也不敢让他冒险，看见叶修进来，赶紧表明立场地说：“这个镜头其实没什么关系，用替身完全可以，没必要让小周亲自上。” 周泽楷没说话，然而叶修一看他抿着嘴角的样子就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自己上，别人劝什么他都不会听。 他莫名就觉得一阵焦躁，斩钉截铁地说：“这场用替身。” 周泽楷抬眼看了他一眼，导演觉得气氛有些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电视台的跟拍摄像师还在孜孜不倦地拍着，镜头扫到叶修，他反应过来地说：“麻烦你先停一下。” 这局面的确不可能播出去，摄像师极有眼色，和导演等人一起走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叶修和周泽楷两个人。 周泽楷的声音淡淡的，但很坚定：“我自己上。” “你知道有多危险？”叶修踱了两步，停下来看着他，眉头皱在一起。 周泽楷朝他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我会注意的。” 叶修觉得如鲠在喉，他见过太多片场意外，他原本以为他是最能尊重手下艺人的，不会干涉艺人的个人选择。然而现在这个人是周泽楷，他不愿想象他会有任何意外，遭受任何危险。 “你不能上，让剧组安排替身。”叶修说。 周泽楷慢慢地收了脸上的笑容，没说话，但叶修读得懂他沉默的反抗。 他忍不住说：“我是在用经纪人的身份跟你——” “你不是。”周泽楷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周泽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叶修觉得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沉极了，像能看透他的心底。 19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累，倚在门上，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片子角色算你转型的一个挑战，你想凡事都自己做好，我可以理解。” 周泽楷自从说完那句话就没再开口，他知道叶修有话要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但我觉得你不用急在一时，”叶修的眼神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看，跟拍摄影师站在外面正和周泽楷的助理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把目光转回来：“不用急着证明自己。” “我没有着急。”周泽楷双手抱肘，他的声音很冷静，就像只是在和叶修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叶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没有明确态度，反问他：“那你怎么想的？” “我可以做到。”周泽楷冲他微微一笑，简单地说：“所以就去做。” 叶修隐约觉得这话听上去可真耳熟，和他刚开始带周泽楷时他对他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大多数人都会被周泽楷英俊出挑的外表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很少有人会得以窥见他内心的强大与自信，叶修一直为自己是真正了解周泽楷的人而感到高兴。他知道周泽楷是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人，现在束手束脚的人反而变成了他自己。 他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力气又回到了身体里，叶修想明白一些事，他捏了捏酸痛不已的眉心，嘟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泽楷没搭话，依旧用沉静如水的目光瞅着他，叶修无奈地失笑，补充了一句：“好吧，我说错了，应该是我支持你。” 默默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周泽楷回了他一个笑容，不需要叶修嘱咐就主动开口保证道：“我会注意安全。” 叶修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慢慢地酿开，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小周……我相信你。” 时值初夏，下午的日光正是最晒的时候，叶修在太阳地里仰着脖子站了半小时都汗如雨下，更别提在三层楼高度吊威亚的周泽楷，他只是想想就觉得苦不堪言。 剧组为了拍这段戏专门从机械租赁公司弄来一台小型塔吊，先拍摄现场，剩下的留给后期制作。为了拍这段真正播出时可能还不到十秒钟的场面，周泽楷硬生生在上面挺了一个多小时，几次跳下来又被几次拉回去，然而从始至终毫无怨言，跟组的几个女化妆师是他的忠实粉丝，纷纷捂着心口大喊玻璃心要疼碎了，不忍直视。 叶修觉得衬衣已经被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他的手放在口袋里，用力捏着烟盒，就像在和什么人较劲，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上。 贴身跟拍的摄影师就站在他身边，一直敬业地扛着沉重的摄像机拉近景，此时也终于败下阵来，放下摄像机开始擦汗，朝着叶修感叹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当明星挺容易的，在镜头前面摆几个造型就能博得满堂彩，结果跟了周先生两天，我才知道干这一行也太不容易了。” 叶修的心思没放在这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是啊，这里面的苦可多了去了。” 阳光太刺眼，摄影师眯着眼，盯着楼上周泽楷晃晃悠悠的身影，听见导演通过扩音器喊了声“再来一条”，忍不住叹了口气：“太辛苦了，我昨天一直跟拍，周先生一上午就拍了五本杂志，光衣服就换了十几套，然后马不停蹄地赶来剧组，拍到半夜才能回去，要换成是我，我可受不了遭这种罪。” 叶修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摄影师，“所有人都只看见他屏幕前的光鲜，可没人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觉得嗓子发痒，握住口袋里的烟，舔了舔嘴唇：“我离开一下，去抽支烟。” 他说完就慢慢地走开了，一直走到远离剧组的背阴处，靠在墙上点了支烟塞进嘴里。距离虽然隔得远，但他依然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听见打板的声音，导演喊坚持一下我们再拍一次的声音，剧务指挥塔吊的声音，助理扯着嗓子喊周先生你要不要歇一歇喝口水的声音…… 各种嘈杂的声音汇在一起，叶修缓缓呼出一口气，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捻灭了，想了想又摸了一支出来，啪的点燃了。 这天一直从下午拍到黄昏，周泽楷下来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助理偷偷地对叶修汇报说：“我看到周先生换衣服的时候，身上都勒青了。” “车上还有红花油吗，没有赶紧去买点。”叶修对他说。 周泽楷洗完澡出来，叶修正和摄影师商量接下来的行程，看见他走过来就上前两步，对他说：“台本里要拍你平时的生活状态，摄制组想一会儿去家里拍一段你的日常，你今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改天？” 他眼底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神色，周泽楷看出他的关心与担忧，忍不住笑了笑：“没关系。” 叶修太了解他，知道他不是在逞强，边上还站着虎视眈眈的几个工作人员，他本来想说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转身点了点头说：“那就一起回去吧，我们再把细节研究一下？” 回去的路上叶修一直在和策划谈论拍摄细节，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泽楷在旁边已经睡着了，头靠在玻璃窗上，大概是累坏了，睡得很沉。 虽然才初夏，但车里已经开了空调，温度打的有些低，叶修朝着后排对助理轻声问了句：“后面有毯子吗？” 助理手忙脚乱地在车后面的旅行包里翻出一条薄毯，伸手递给了叶修。叶修抖开毯子给周泽楷盖上了，他刻意把动作放轻了，周泽楷毫无察觉。 策划坐在边上看见了，一边笑一边压低了声音对叶修说：“可惜车上空间太小没法实拍，不然把这段拍下来，到时候一播，多感人的经纪人和艺人关系啊，得好好宣传一下。” 叶修默不作声地把手抽了回来，淡淡地说：“没什么，我的职责所在，每个经纪人都能做到，没什么值得宣传的。” 身经百战的摄制组动作很快，前后没用多长时间就在周泽楷公寓里布好了景，灯光亮起来，明晃晃的照得人眼晕，厨房是开放式的，正好方便摄像师跟拍。 “你平时会做饭吗？”策划问他。 周泽楷还没说话，叶修已经开了口：“小周厨艺很好，不过今天时间紧张，而且拍的是他一个人时的工作状态，不如别弄太麻烦的，简单做道菜就好。” 策划自然没有异议，敲定细节就开始进入正式开拍。周泽楷的刀工不错，土豆丝切得又细又长，这把娴熟的手艺一露，行家立刻看出门道，有结了婚的女工作人员小声说了句：“怪不得说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 叶修站在旁边听见了，忍不住默默地笑了笑。周泽楷的优点又何尝只有这些，只是大部分外人是没有机会看到的而已。 等到拍完了周泽楷一个人做饭吃饭的场面时，剧组订的外卖正好送到了，助理提着两大包盒饭走进来，招呼所有人吃饭。叶修也走过去拿了一盒，坐到餐桌边上吃，周泽楷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不忘问在座的人：“喝汤吗？” 结果大家纷纷客气地说不用，叶修被一口米饭噎住了，跑过去盛了碗汤，一口气喝下大半，心下感叹周泽楷做饭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一桌人都低着头扒饭，周泽楷差不多吃饱了，就坐在那里，极为敬业地陪吃陪喝，视线掠过叶修时，他忽然想到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一下。 电视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正在放一首舒缓的曲子，传到餐厅这边时声音就变得有些模糊。周泽楷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叩了几下，就像在合着音乐的节拍，发出长短不一的轻响。叶修一直暗中注意着他，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他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周泽楷又若无其事地敲了一遍，和刚才的节奏一模一样。 他在这部片子里演刑警，有一段戏要用到摩斯密码，剧组请了专家教他基本知识，叶修没事的时候也在旁边断断续续地听课，他们两个人都属于学习能力超强的，没用多长时间就掌握了个基础大概。 周泽楷一连把这个动作做了三次，叶修终于能确定周泽楷是在用摩斯密码，对他敲了四个字。 “我很想你。” 周泽楷把这句话敲完三遍，除了叶修没有人注意到这段小插曲，他默默地把手指蜷缩起来，灼灼目光越过餐桌看向对面的叶修。 叶修望着他，眨了眨眼，把手边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遮住了嘴角边的笑意。 20 一屋子人吃过晚饭，节目组又补拍了几个镜头，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偃旗息鼓各自踏上了回程道路。叶修把策划他们送到楼下，助理赶着回公司还赞助商的物品，临走前把手里的纸袋塞给叶修：“叶老师，你叫我买的红花油，我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啊。” 叶修看着他冒冒失失的背影有些无奈，他本来想直接回家，又挂着周泽楷的身体状况，捏着纸袋想了想，转身回去上了电梯。 叶修在门口按了半天门铃周泽楷才来应门，看见叶修去而复返有些惊讶：“怎么了？” 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就急匆匆地来开门，只穿了件T恤配短裤，头发都是湿的，肩膀上搭着毛巾，扑面而来一股平易近人的生活气息，和杂志封面上的那个周泽楷判若两人，叶修不管看见几次，都会被这种反差萌戳中心脏最软的位置。 “没事，想起有东西还没给你。”叶修换了鞋走进去，打开纸袋把红花油扔给周泽楷，“你今天在上面吊威亚吊了那么久，记得推拿一下。” 周泽楷一把接住了，手指摸着瓶身上凹凸不平的字，觉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似的，最后终于归于平静，他笑了下：“自己怎么推？” 叶修正端杯子倒水喝，差点被呛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行了，我来给你服务，满意了吗？” 周泽楷笑了下，还没答话就听见叶修一本正经地说：“你去床上趴下等着吧。”于是这次咳嗽的人换成了他。 叶修把手来回洗了两遍，抓着红花油进了卧室，发现周泽楷已经面朝下趴在床上了。他脱了上半身的T恤，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短裤，勉强卡在胯骨的位置，露出背部漂亮的肌肉线条，听见叶修进来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提前说一声，我没学过按摩，万一按疼了你可得说。”叶修把手心对着搓了两下，搓得整个手掌都发热了，才把红花油慢慢倒在手心，摸上了周泽楷的后背。 他的背上还有今天吊威亚留下的痕迹，叶修小心地避开那些勒出的红痕，把红花油慢慢地推开，顺着从肩膀到后腰的肌理一下一下地按摩起来。周泽楷在他的手抚上来的那一刻就条件反射地绷起了身子，叶修的手明明热得很，他却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一种酥麻的热感随着他手的滑动而涌向各处。 “放松点，”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叶修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有这么疼吗？揉开了明天才好得快，不然更疼。” 不是因为疼……周泽楷心里想着，不过没说出来，慢慢地放松了身体。红花油的味道有些刺鼻，可他竟然觉得其实也挺好闻的。 叶修的手法算不上纯熟，但好在按的够细心够认真，酸痛不已的肌肉在他缓缓的揉捏下得到了不少纾解，连日来的疲倦也消失了大半，周泽楷把头埋在枕头间，身体舒服了睡意就一阵一阵的涌了上来。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发现他半睡半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差不多了你赶紧睡吧，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剧组。” 周泽楷强打精神坐起来：“我送你。” “就在隔壁楼有什么好送的。”叶修无语，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想让他躺回去继续睡，结果周泽楷抓着他的手腕，一用力叶修也跟着向下一歪，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近在咫尺地看周泽楷这张脸杀伤力太大，叶修觉得这气氛太旖旎暧昧，用手撑了一下拉开点距离，周泽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脑后，轻轻往下一压，两个人的嘴唇就像磁铁遇见了磁石，分不清谁更主动地贴在了一起。 分开的时候叶修笑了笑，像是在回应晚饭时周泽楷敲出的摩斯码，低声说了句：“我也想你，晚安小周。” 周泽楷之前的那部电影上映一周就打破了票房纪录，主创人员在办杀青宴的会所又包了次场，私下举行了一个大型的庆功宴，不少演员都携友前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塞满了整个会所的大厅。 这天周泽楷去电视台录二十四小时节目最后的那段采访，叶修去接他参加庆功宴，看见周泽楷和节目策划一起出来的，等电梯的时候策划不住地感叹：“我以后再也不说小周不会说话了，好几个问题答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叶修被这夸张的口气噎了一下：“至于吗？他都说什么了？” 策划眨眨眼，故意卖关子：“你到时候看节目就知道了，还有个关于你的问题呢。” 叶修一头雾水，又转过头去看周泽楷，对方一脸淡定地回望着他。叶修提前看过采访问题的台本，没记得有什么很大的爆点问题，也猜不出来寡言少语的周泽楷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索性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和策划言笑交谈了几句就道了再见。 他们到达会所的时候有些迟，场子已经炒热了，周泽楷一进门大厅里就响起一阵欢呼声，不知道是谁喊了声“男主角来了”，有人冲上来扯着周泽楷就往舞台那边走，导演等人笑眯眯的站在那，等着他一起开香槟。 叶修环视了一圈，发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很多，他正要寻个安静的地方躲清净，就看见角落的吧台边上坐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走过去在那人肩膀上拍了一下：“黑灯瞎火的你干嘛呢？” 这么纷杂扰乱的环境里，喻文州竟然坐在那拿着支笔，在玩儿杂志上的填字游戏，被叶修打断了回过头发现是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我被人硬拉来的，总得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吧。” 叶修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要说周泽楷融入不进去一个人缩在角落还有点可能，说到喻文州谁不知道，向来在各个圈子里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和谁都能聊两句，他拉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不像你的风格啊。” “最近有点累，可能到瓶颈期了。”喻文州开玩笑道，拿笔抵着额头，招呼服务生给叶修拿了杯水。 叶修和他闲聊了两句近况，听见喻文州忽然问他：“你和周泽楷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啊。”叶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继续带他，当他经纪人，暂时不换新人了。” 喻文州笑了笑没看他：“我问的就是这个，你别多想。”他的眼神掠过舞池里的人群，看向另一边，周泽楷站在那里，旁边是端着酒杯笑意盈盈的电影女主角，丝毫不遮掩自己脸上的倾慕与爱意，就差直接贴近上去，然而周泽楷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一脸平淡地不时张张嘴，简洁地回答一两个字。 喻文州忍不住感叹道：“你说周泽楷怎么做到的？在这种私人场合，所有人都放开了玩儿，他还能一本正经地克制着自己，简直是艺人的楷模。” “他性格就这样，不是装的。”叶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在满脸笑容的女主角和不动声色的周泽楷之间来回转了几圈，低头又喝了口水：“其实有时候我也希望他能放开一点，不那么累。” 喻文州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什么：“他俩最近的绯闻传得挺厉害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混圈子，真的假的你分不清？这种单方面贴上来的绯闻我们连回应的必要都没有，大众都是三分钟热度，哪天爆出一个更八卦的新闻，他们就会把这个完全忘记。”叶修把杯子放在吧台上，力气有些大，玻璃杯磕在桌面上一声轻响，他站起来说：“我去抽支烟，一会儿回来再接着聊。” 喻文州以手支颌，朝着叶修的背影端起杯子默默敬了下酒，喃喃道：“经纪人兼着正牌男友，还能这么冷静，叶修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一次。” 21 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专门辟出来的吸烟区，叶修推门进去，屋里烟雾缭绕的，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把烟点上，就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电话是陈果打来的，开门见山地问：“小唐下个月发新歌，冯主席说让周天王帮着提携一下，MV让他拍，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们碰个头？” 这种已经成名的前辈提携同公司后辈的做法在圈子里很普遍，大部分都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营造出双赢的局面。叶修没什么意见，不过还是说了句：“得把企划案拿给小周他本人看一下，看他自己怎么说。” 陈果倒是很爽快：“那肯定的，不过这个MV策划就是只周泽楷一个人出演，绝对适合他。” “我明天回公司，到时候详细说吧。”叶修咬着烟含含糊糊地回答，又闲聊了一句就扣了电话。 他这边刚扣了电话，乐得清静地躲在窗户边上抽烟，那边周泽楷好不容易应付完剧组的主创人员，在场子里环视了一圈，却没发现叶修的身影。 喻文州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边上，正好和周泽楷对视上，笑了一下，把酒杯朝他举了举。周泽楷也看见了他，穿过喧闹的舞池里，走过来在叶修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了。 “恭喜，”喻文州微笑着向他道贺，“电影票房一路领先啊。” 周泽楷说了声谢谢，招呼服务员给了他一杯酒。应该是因为热，他脱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衣，袖口挽上去，一伸手就露出了手腕，喻文州忍不住笑着夸了一句：“手表不错。” 周泽楷愣了一下，不过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广告商赞助的。” “是你拍广告代言的那一款吧？”喻文州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我刚刚看到叶修也戴了一块，大品牌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大方，连经纪人都有礼物收。” 周泽楷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自从入了电视剧剧组就再也没戴过这块表，今天因为要录节目和参加庆功宴就戴上了，却忘了叶修手腕上那块一模一样的表，也没摘下过。 喻文州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正要再说什么，肩膀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来：“你们俩说什么呢，不是在背着我说我坏话吧？” 叶修挤到周泽楷和喻文州之间，周泽楷很自然地站起来，往左挪了一个位置。 “这么快？”喻文州挑眉问。 叶修从盘子里捡了两个爆米花塞在嘴里，言简意赅地答道：“刚刚来了一大帮人，太乱了，还不如这儿清净。” 他一靠近，周泽楷就闻见他身上残留的烟味，知道叶修方才是找地方抽烟去了。叶修和喻文州重新起了话题聊起来，周泽楷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侧着头看他。叶修今天穿了件简单普通的黑色T恤，领口开得很低，从周泽楷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领口下的锁骨，一直延伸到黑色的布料下面，衬得皮肤愈发的白。他坐在高脚凳上翘着腿，手肘抵在吧台上，牛仔裤的裤腰有些低，T恤因为这种前倾的姿势向上掀起，露出一截腰身，周泽楷移开目光，又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冰冷的液体让他觉得镇定了许多。 三个人躲在角落里消磨时间，喻文州晚上还有电台节目，十一点不到就提前撤了，剩下周泽楷和叶修，待到散场时早就到了半夜，一群人相互招呼着搭便车回家。 叶修今天专门开了车，两个人走过去跟导演道别，正好女主角也在，听见他们说要走连忙开口问：“能不能捎我一段？” 她今天经纪人没来，顺路捎回家什么的也情有可原，不过周泽楷向来不喜欢在工作之外和同事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所以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叶修。 这种时候出来挡枪的只能是经纪人，叶修表情挺严肃：“有消息说外面来了狗仔蹲点，风声鹤唳的时期，你们两个一起出去不大合适，我们公司就在附近，我找个车送你回去吧。” 这些日子女演员单方面倒贴的绯闻正传的沸沸扬扬，导演也生怕物极必反，电影名气没被噱头炒上去反而拖累了，连忙开口说：“剧组有车，不用麻烦你们了，肯定把我们的女主角安全送回去。” 叶修闻言就笑了笑，站那客套了两句就和周泽楷一起出了会所的门。 午夜的街头空荡安静，周泽楷做这行久了对镜头特别敏感，四周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丝毫偷拍的迹象，忍不住笑了笑：“你说的狗仔呢？” 叶修瞥了他一眼，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三个字：“我猜的。” 周泽楷跟在他后面，听见他的回答，低着头笑了两声，什么也没说。 唐柔的新歌走的是空灵艺术的小众风格，偏偏现在大众就好这一口，叶修第二天赶回公司开会，连冯主席都很关心，直接说让小周来演，这个MV里的角色非常适合他。 叶修三两下翻完了企划案，总觉得剧情哪里似曾相识：“怎么从始至终又是小周一个人的独角戏？感觉和他上次那个手表广告理念差不多。” 因为是小型内部会议也没那么多拘束，陈果和唐柔一人抱着一小桶冰淇淋，前者边吃边说：“就是因为那部广告拍得好，反响强烈，公司才天马行空地想出这么个剧情。” “我看过之后觉得挺好的，”唐柔认真地说，“和我那首歌想表达的感觉很契合。” 冯主席都直接点名了叶修自然也不可能拒绝，晚上去接周泽楷下工的时候就把企划案给他看了。他原本以为周泽楷至少要考虑个一两天，没想到他看完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叶修回去之后给他计算了下档期，他现在拍的这部电视剧正好戏份比较散，和剧组沟通了之后就匀出两天的空闲时间，正巧可以拿来拍唐柔的MV，两边还都不耽误。 整支MV分内景外景两块，先拍的是摄影棚里的内景，之前试妆彩排的时候都很好，到了正式开拍那天，片场却忽然出了问题。 要拍的镜头是周泽楷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里，一双手从后面摸上他的脸，顺着他的眉眼一直向下摸到上半身，就像要将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解脱出来。这个角色不用露脸，甚至连身影都不会整个出现在MV里，唯一入镜的就是那双手。这就要求这双手必须好看，要白，手指要细，还要富有力量。之前面试的时候选好了一位男性手模，结果没想到正式拍摄这天他临时出了意外，这段戏拍不了了。 摄制组也都是荣耀公司自己的内部班底，导演是个胖子，出了名的脾气坏，此时急出了一头的汗，在棚内暴跳如雷地喊：“当初是谁说不用B角的？现在怎么办？我的手呢？！我的手呢？！” 导演你的手就在你胳膊上呢……要不是事态紧急，在场的人都得笑出声来，然而现场气氛一片死寂，没人敢笑，都低着头生怕撞在枪口上。 周泽楷站在场边，叶修正和助理对行程，就听见导演病急乱投医地喊了一嗓子：“都给我把手伸出来。” 他说着就挨个上来抓壮丁，最后停在叶修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叶修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导演扯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老叶就你了！” 现场禁烟，叶修咬着一支烟却没抽，闻言差点把嘴里的烟掉了：“……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导演和他是老相识，瞪着眼说：“救场如救火，你上还是不上？” 周泽楷侧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叶修轻轻咳嗽了两声，还没找好借口就听见导演接着吼道：“要不我给冯主席打电话，让他亲自给你下命令——” “别别别。”叶修骑虎难下，无奈地扔掉烟，“我上还不行吗。” 22 平心而论，叶修的手的确很好看，几乎算得上是手模的标准，化妆师甚至不需要给他手上打粉和遮瑕，就已经足够入镜，连导演都开始啧啧称赞自己眼光毒辣：“早知道有现成的免费壮劳力，我们也就不费那时间和金钱从外面找人了。” 周泽楷换好衣服，看叶修在活动手腕，低声问他：“紧张？” “这哪至于，”叶修满不在乎，就是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感，“以前我也客串过，被临时抓去演个侍卫或者充充场面的，经纪人还得担着打酱油的责任，太过分了。” “是电影？”周泽楷好奇地问。 “也有电视剧，都是些老片子了，你肯定没看过。” 导演在喊周泽楷上场，他看了叶修一眼，微微一笑：“下次一起看。” 他说完就向灯光底下走去，走出老远叶修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要找他打过酱油的片子来看，正喝着水差点被呛到，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心想这种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哪能这么轻易被你知道。 唐柔参加完广播节目才赶过来，到得晚，进棚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把自己单人的镜头差不多拍完了，叶修正在候场，她听摄制组人员八卦完也笑开了，走过去对他说：“没想到最后连你都请动了。” “举手之劳。”叶修开玩笑说：“不过要是砸了你的MV你可别怪我。” 唐柔笑了笑，看向棚中央，棚里熄了灯漆黑一片，只有周泽楷坐着的沙发正上方有一盏射灯，灯调得很暗，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干冰机散发着薄薄的雾气，周泽楷垂着头坐在那里，根据导演的要求做出双眼放空的迷茫表情，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如同被施了只能看着他一个人的魔法。 叶修也不例外，看着镜头里那个孤独迷茫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整个人真的再被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周泽楷时的场景，也不算太过久远，他记得清清楚楚，周泽楷站在那里，背挺得很直，明明应该是在生气，却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当时他就告诉自己，这个人终有一天会站在娱乐圈的顶端，错过这个人他一定会后悔。 当时周泽楷的身影就像现在一样，孤独迷茫，却带着毫不妥协的倔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用力拉住他的手。 唐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叶修回过神来，听见导演在喊他：“老叶该你了，抓紧上。” 需要叶修配合的几个镜头其实很简单，从始至终只有他的手会入镜，他也不需要碰到周泽楷，只需要像用手指在描画周泽楷的轮廓一样，从眉眼一直到胸口顺势滑下就行。 现场一直在放唐柔的新歌，缥缈空灵的乐声，叶修站在黑暗里，周泽楷背对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他慢慢地伸出了手，从他的颈后绕过去，就像一个无声无息的拥抱，两只手一上一下地分别停在周泽楷的眉间和眼底。他的手很白，被灯光一打于是更加的白，黑暗中伸出这样一双白手，隔着空气抚上周泽楷面无表情的脸，连原本对叶修的演技不抱什么希望的唐柔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害怕自己的气喘粗一点，就会打破了这幅美到极致的无声画面。 然而在场的显然还有不满意的，坐在十米开外的导演忽然开口：“老叶你动作放轻一点，别那么僵，还有你能不能带点感情去摸？干巴巴的拂过来拂过去你当是在搓麻？”他指导完叶修又把枪口调转指向周泽楷，毫不留情地说：“小周你也是，之前明明感觉找的挺好的，要忧郁一点，迷茫一点，带着种绝望，怎么刚刚镜头一开，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一脸喜悦，把正面情绪收一收，多放点负面情绪进去。” 这一番话直接砸在周泽楷和叶修脸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清了清嗓子，一个假装领结歪了照着化妆师的镜子整理衣服，一个扭过头去找水喝。 这种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前的体验太新鲜太陌生，两个人都第一次，谁也不比谁好一点，连着拍了好几条才终于找着感觉，都拿出十二分的敬业精神，终于赶在黄昏前把这段戏拍完了。 导演倒是很满意，收工的时候还打趣叶修说：“我得考虑考虑，下部戏是不是给你安排个角色，让你打打酱油。” 叶修忙不迭地拒绝：“我没这潜力，您可别费心挖掘了。” 一整天陈果都没露面，临下工了赶到现场，听说了叶修今天大义救场的壮举，忍不住咋舌道：“太让人感动了，刮目相看啊，我得表示表示感谢，走吧，请你们吃饭。” 叶修也没客气：“去山顶吃自助还是去吃牛排啊？” 陈果掏钱包的手颤了一下，瞪他一眼：“路边摊，吃烧烤，来不来？” “免费的干嘛不去。”叶修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小周，走。” 其实他们也只是说笑，别说周泽楷了，就算是以现在唐柔的名气，出现在路边摊上都会引爆围观，不知道要闹多大麻烦，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陈果和叶修去买好了烧烤，打包回公司四个人缩在办公室里吃的。 叶修吃得快，第一个退出战场，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娱乐杂志翻了翻，没翻几页就看见一则八卦，绯闻主角恰巧就是坐在对面的唐柔，被人偷拍到大晚上和圈内男明星吃饭的照片。他操惯了经纪人的心，对着带过几个月的唐柔忍不住就拿出了职业习惯，挑着那页问唐柔：“怎么又被拍了？不是跟你说出门要低调吗？” “没什么啊，我就和哥们儿一块吃个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唐柔显然毫不在意，“他们愿拍什么就拍去。” “让你长点心。”叶修扭头看了一眼陈果，后者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我已经教育过她了你别看我，他于是接着说道：“这个圈子里最擅长捕风捉影，落井下石，没事还要搅浑一池子水呢，生怕事儿闹得不够大，行走江湖，女侠你千万注意言行。” 唐柔把嘴里那口羊肉咽下去，声音里多少带点不甘心：“我就想安安静静唱自己的歌，怎么这么麻烦。” 叶修说：“你既然在这个圈子里，就要遵守这个圈子的规矩，想得到什么，就得先放弃一些东西。” “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放弃的比得到的多多了……”唐柔忽然指了指对面一直默默吃饭的周泽楷，开口问叶修：“那他呢？他放弃的东西应该也很多啊，值得吗？” 叶修愣了一下，手指碰到周泽楷放在桌上的那罐啤酒，冰凉的壁身还带着水汽，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泽楷伸手把那罐冰啤酒拿起来，言简意赅地说：“可我得到的更多。” 叶修侧过头看他，正好看见他微微仰头喝了口啤酒，嘴唇因为带沫液体的滋润而变得格外红润，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回了叶修一个淡得难以察觉的微笑。 唐柔晚上还有晚间广播节目要录，吃过饭就和陈果告辞去赶通告。叶修今天没开车，还好他们两个人的家离公司就只隔两个街口，这个时间街上也没几个人，他把帽子扔给周泽楷说：“走回去？” 周泽楷点点头，压低帽檐，发尾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上翘了起来，叶修忍不住笑了一下。 结果两个人下了楼走到后门，才发现如意算盘打空了，哗啦啦的大雨不期而至，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叶修开始有些后悔让助理先走了：“要不等一会儿？说不定雨很快就小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和叶修并肩站在屋檐下。空无一人的后门，两个人肩靠着肩看着面前的雨帘，整个世界除了雨声就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周泽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有说。 这气氛太安静太美好，他甚至不忍心打破它。 叶修抽出根烟，正要点火，打火机让周泽楷拿走了，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打火机发出轻微的一声“哒”，周泽楷笼着那簇火苗递到叶修面前，后者凑过去，就着他的手把那支烟点燃了。 从始至终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就像在把沉默当休息，叶修安静地抽完一支烟，把烟灰抖落在垃圾箱里，摁灭之后问周泽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是继续等还是冲回去？” 周泽楷挑起嘴角，仿佛温柔的暖风，他笑着说：“跑回去？” “行，我数一二三。”叶修开玩笑说。 两个人在对方的眼底都看到了无需挑明的默契，叶修话音刚落，两个人真的同时冲进了雨里。他们的肩膀撞在一起，哗哗的落雨打湿了单薄的衣服，周泽楷却觉得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放松。 他们绕小道跑回公寓，到家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周泽楷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叶修，忍不住笑起来。他曾经也像唐柔一样，觉得这个圈子又乱又复杂，没有自由。明明有些人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碰触，明明有些话就在嘴边，却无法开口。 他的确失去很多，可这一刻他觉得他得到的，比他所有失去的东西加起来，还要重要得多。 如果他不坚持下去，就永远也不知道这条路会走到哪里。他不甘心，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着看看终点到底在哪，等着看终点有没有叶修这个人。 23 第二天拍的是唐柔MV里的外景，选在城郊颇有名的一处旅游景点，提前清了场，一望无际的湖边没有旅客，只有摄制组人员从早开始安营扎寨，等到周泽楷和叶修到达现场的时候，导演等人正围着那条作为道具的船指指点点。 唐柔和陈果今天没事，提前到了现场，看见周泽楷他们下车就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唐柔说：“道具组弄来的船好像太大了，单独一个人坐在里面显得太空，导演他们正愁呢。” 周泽楷被造型师叫走换衣服，叶修摘下墨镜，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盯着那条船打量来打量去，发现确实是离策划书里构想的那一叶小舟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段外景原本要拍的是周泽楷一个人坐在船里，形单影只地漂泊在湖上，随波逐流，不知道要漂向那里，然而现在搞来这大了整整一倍的船，实在有些不好驾驭，衬得人坐在那里的身影太小，画面不好看。 “现在再弄条船也来不及了吧？”叶修眯起眼看了会儿，忽然提议说：“不如换个角度。” 编导正一筹莫展，赶紧问：“什么意思？” 叶修走过去，从船头到船外比量了一下大约距离：“这船太大，人坐进去不好看，不如试试躺着，这大小正好够一个成年人平躺进去。” 导演沉思了几秒钟，眼睛慢慢亮起来：“哎，老叶你别说，你这个构想有点意思。”他说着就去拽叶修，非要他躺进去试试。叶修无奈了，合着现在经纪人还得担着替身的作用，不过他没说什么，一迈腿坐到船里，往下一躺，看着还挺合适，正正好好将整个画面都撑满了。 “小周比你腿还长点，应该更合适。”导演摸了摸下巴，一拍即合：“那就让他躺着拍，拍出来应该更有感觉。” 周泽楷换了衣服出来，黑衬衣黑西装，感觉从上到下都是一身黑，唯一的亮点是造型师刚刚交给他的那支去了刺的红玫瑰，被黑色衬得愈发亮眼鲜艳。 “怎么都喜欢让你穿黑色拿玫瑰。”叶修忍不住吐槽道，“果然天下造型一大抄啊。” 造型师被逗笑了，反驳他：“这你就不懂了，说明小周适合这样的打扮。红色和黑色对比最强烈，两个特别原始纯正的色彩撞在一起，多有画面感，也只有小周这张脸能驾驭得了，不然就被压下去，喧宾夺主了。” 陈果小声感叹了一句：“感觉特别像童话书里孤独的小王子。” 叶修被她这形容雷了一下，心想女人的想象力果然都是可怕的。时间还不到正午，然而大夏天的户外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叶修一身衬衣休闲裤都热得冒汗，更别提一身黑西装捂得严严实实的周泽楷，他看着都替他觉得热。 他招呼助理去车上拿冰镇的运动饮料，嘱咐周泽楷说：“小心别中暑。” 周泽楷“嗯”了一声，他其实属于不大出汗的体质，虽然很热，但表面上看着依然清清爽爽的，连手都是冰凉的，趁大家不注意在叶修手背上贴了一下，笑了笑说：“不是很热。” 叶修不信他，把能量饮料塞过去让他喝，随口问道：“今天晚上有个慈善晚会，老冯的意思是叫你过去露个面，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没意见。”周泽楷轻描淡写地说。 他答应得很轻松，落在叶修眼里就觉得有些心疼。周泽楷从上个月起就一直连轴转，高峰时期能忙得一天一夜没空睡觉，赶场赶通告，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他把目光收回来，也不知道是对周泽楷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说了声：“等这阵忙完，让你好好歇歇。” 周泽楷摸着塑料瓶的瓶口，像是在望着远处忙碌的道具组，眼神却一直落在叶修身上，他的声音很轻：“想去看海。” 他上次首映式行程太赶，都没来得及在海边走走，就又回来了，每次想起来都是一阵遗憾。其实他也不是单纯地想看海，只是想和叶修一起，不管在哪里都好。 “看海？”叶修似乎想起来什么，“哎，那年我跟他们去过一次C城，参加电影节，那海才叫漂亮，等着我们再去一次。” 周泽楷的注意力全都被叶修话语中我们那两个字吸引走了，忍不住有些走神，听着叶修的描述就开始想象阳光下美丽而宁静的海。他一直记得他不止一次做过的那个梦，可惜梦里却没有普照的阳光，只有阴暗的天，湿冷的风，还有梦里面划亮了火柴点烟的那个人。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导演在喊他，随手把手里的瓶子递给叶修，走过去做准备。 周泽楷一走叶修身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唐柔无声无息地凑过来，忽然开口说：“你演技太浮夸了。” 叶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扭头看向她。 “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唐柔似真似假地说，却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你平常对着周泽楷这张脸压力大吗？感觉好像看多了他再看别人，就不觉得别人好看了。” “我早习惯了，有免疫力。”叶修再一次感叹了下女人的想象力，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饮料拧开喝了一口。瓶口略带温热，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刚刚周泽楷留下的余温，叶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周泽楷之前对嘴喝过的，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心虚。 外景拍摄比想象中要顺利，周泽楷没在船上躺着颠簸太久，大部分镜头都是几次就过。叶修他们站在岸边看监视器里的画面，陈果由衷而发：“感觉太棒了，怪不得都点名要让小周来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种画面了。” 镜头里的周泽楷躺在空荡荡的船上，根据导演的要求，闭着眼，又睁开，呆呆地望着天空。他的眼神空荡而迷茫，神色安静。船被水流推动着，不知道要漂向哪里，他却丝毫不关心，只是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一身黑色，就像整个人都被黑暗包围了，唯有胸口的那支红玫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艳动人。 “那当然，”叶修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他是最好的。” 收工的时候刚到傍晚，周泽楷和叶修去参加慈善晚宴，顺道捎陈果和唐柔回公司。 陈果凑在空调面前吹冷气，满足地叹气，突发奇想问唐柔：“你说媒体会不会传小周和你的绯闻？” 唐柔正低着头玩手机，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说：“怎么会，我们俩一看就不可能，气场不和。” 陈果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无厘头，笑了一声：“也是。”她扭头看了一眼后排的周泽楷和叶修，到底忍不住那颗八卦的心：“不知道小周要找个什么样的。” 唐柔停了按手机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后视镜，正好看到镜子里的叶修，她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总会知道的。” 她说完把手机朝陈果亮了亮，后者顿时被她新打出来的游戏高分吸引了注意力，两个人凑在一起盯着屏幕指指点点地小声讨论了起来。 叶修油然而生出一种解脱感，看了看周泽楷。他们赶时间，走得匆忙，周泽楷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换衣服，穿的仍旧是下午的那身黑西装。车里有些昏暗，周泽楷借着窗外那一丁半点的光，正忙着把赞助商提供的袖扣往衬衣袖口处别。 他单手动作不灵便，叶修看不下去，索性接过来，说道：“我帮你。”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把胳膊伸长了点，叶修坐得离他更近，低下头，一只手捏住他衬衣袖扣，另一只手拿着钻石袖扣，从周泽楷手背那面的袖口处穿过去，快速地固定住。他的手指在动作间不时碰触到周泽楷的手腕，周泽楷无端端觉得一阵若有若无的痒，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绷着。 袖扣戴完了，盒子里就剩下一只领夹，叶修习惯性地伸手也替他戴上了，别在周泽楷的领带上，顺手还替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领带结，满意地拍了拍：“行了。” 他俩这一番动作自然又流畅，外人看了也只觉得这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融洽得令人羡慕。 然而在有心人眼里，只觉得这画面简直明目张胆到刺眼，唐柔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声音几不可闻地喃喃道：“我就说演技太浮夸了啊……” 24 他们送唐柔和陈果到公司，然后继续向慈善晚宴的现场赶去。 后备箱里有套叶修备用的西装，他在地下停车场换好正装，拉开门下来的时候发现周泽楷在等他。“不是叫你先上去？”叶修一边整理领带，一边问他。 慈善晚宴前有一段例行公事的红毯，周泽楷需要走到展板前签名，方便媒体拍照，叶修则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拿着请柬进入会场，和他相比省去了不少麻烦。 “时间来得及。”周泽楷说，和他一起走到电梯门口，主动按了下电梯键。 电梯下来还要十几层，叶修正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看，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老叶？” 来的是别家公司的熟人，带了位最近正当红的年轻女艺人，四个人撞在一起自然免不了客气寒暄一番。出道没多久的女孩子脸上还带着青涩和紧张，经纪人熟练地掏出她刚发表的签名CD递给叶修，边笑边说：“以后多让叶老师提携提携。” “可别这么说，”叶修接过来，笑了笑：“都是吃同一碗饭的，互相照顾。” 电梯终于到达，四个人走进去，没人说话，场面有些尴尬，经纪人没话找话：“你还记得那谁吧？”他说了个名字，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听说他又要复出了。” 叶修其实早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不过事不关己他也不怎么关心，只是“哦”了一声。 “当初那事儿闹的多大，要不是出了事儿，他现在也算是圈里数得着的大腕了，结果落到现在这部田地，听说四处找人帮忙，都没投资方肯找他演个小角色。”经纪人显然是怕冷场，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所以说干这行的一定得爱惜羽毛，这弄出个丑闻来，谁都救不了。”他说着还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女艺人，后者和他一对视，立刻乖巧地默默低下了头。 叶修就见不得这种畸形扭曲的管理方式，偏偏这圈子里大部分都是经纪人在公司的示意下对手里的艺人实行铁腕管理。这么管当然是好管，但艺人也是人，就没人替他们想想。高压管理下从来不乏物极必反的例子，然而很多公司还是视而不见，在他们眼里艺人不过就是摇钱树，乖乖听话就好。他想着就忍不住笑了一声，笑意有点冷，在周泽楷听来就带了点嗤之以鼻的味道。 电梯到达后周泽楷先走了出去，身边的经纪人暗暗推了一把年轻的女艺人，她回头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经纪人，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连忙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和周泽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向红毯的展板处走去。 这种小把戏早就是别人玩儿剩下的，叶修不知道见过多少回，根本没放在眼里，把手插在口袋里晃悠着从旁边绕道走向会厅。他看不惯别人借周泽楷上位，可他更清楚这点小水花落在周泽楷这片汪洋大海里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有人会相信这个靠脸吃饭的小艺人会和周泽楷有点什么猫腻，娱记也是有尊严的，不是什么样的花边新闻无论真伪都能入了他们的眼。 今晚的慈善晚会也不过是打着慈善的幌子，给国内有名的企业家造势，全场不知道请了多少家公司的当家艺人，群星闪耀得令人眼花缭乱。然而所有的星星跟周泽楷比起来无疑都黯然失色了许多，周泽楷被邀请到台上与慈善机构的高层们一起剪彩开幕，他只穿了件简单大方的黑色西装，却把全场人都压了下去，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望着他，看他举起香槟倒酒，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种场合叶修自然不可能滴酒不沾，被几个点头之交的老板抓了个正着，连喝了三杯就觉得有点晕。香槟虽然没什么度数，奈何他对酒精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免疫力，沾一点就醉。周泽楷在不远处和主办方聊天，人群自发地在他周围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就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在中心。 每个人都在对他笑，热络的，谄媚的，讨好的，甚至是爱慕的。 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头，叶修低声抱歉，穿过人群走到回廊尽头的洗手间，低头用凉水洗了把脸。冰凉的冷水让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他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脸很红，他想今天真的不能再喝了。 回廊中间有一段岔路，直通向幽静的庭院，叶修从洗手间出来一时不想回去，就走到院子里透气，习惯性地伸手摸烟，却摸了一手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停车场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烟拿出来了。 叶修靠在庭院中的灯下，远远地透过落地窗看向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周泽楷站在人群的中央，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手中的酒，他明明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却能给人舒服的距离感，自然而不刻意，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从始至终默默倾听着，让人难以自持地想要靠近他。 夏夜的晚风一吹，吹得酒意更加上了头，叶修摸出手机来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到哪了？” “快到了。”小助理急急忙忙地说，“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我这路上有点堵——” “没事，你别着急。”叶修长长呼出一口气，用手扶住额头锤了两下，试图缓解酒醉带来的头疼，“小周晚上喝了不少，我怕他顶不住，你一会儿直接上来。” 扣电话之前他又想起什么，嘱咐了一句：“对了，给我带包烟上来。”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言笑正欢，庭院里却一片寂静，玻璃窗就像把整个世界分为了两块，透明的玻璃罩子笼住那个喧闹繁丽的世界，而叶修站在无声无息的这一边，只能听见喷泉汩汩流淌的水声，还有夏蝉夜鸣的声音。 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想站在最高的顶端，可每个人都忘记了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狠。叶修觉得又闷又燥热，忍不住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倚在灯上仰起了头。他想看的是夜空中的满目繁星，然而视线里却没有星星，只有路灯昏暗的光，还有不断向着灯罩前仆后继地扑去的飞蛾。 飞蛾扑火的时候没有理智，只是朝着那道光，用尽全身力气执着地飞过去，直到粉身碎骨，最终逃不过一死。 周围安静得令人心慌，叶修现在只想抽一支烟，用熟悉的味道驱散这片心悸的寂静。 他站了一会儿，听见身后忽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他没回头，因为只是听脚步他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所以叶修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势，懒懒散散地倚在灯上说了声：“怎么出来了，小周？” “屋里太闷。”周泽楷慢慢地走过来，在叶修身边停下了脚步。 叶修扭头看了他一眼，头顶上的灯投下昏暗不明的光，周泽楷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脸上的表情看着并不清楚，但叶修就是知道他一定是在笑，带着不动声色的温柔。 “我好像有点喝醉了。”叶修慢慢地笑起来。 周泽楷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伸手试一试他头上的体温。不远处宴会厅的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欢笑声和音乐声一同流淌出来，几个人边说边笑，相携着向远处走去。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一瞬间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就像在提醒他们，哪里才是现实。 周泽楷抬起的手默默地放下了，他把手放到口袋里，碰到一个硬硬的触感，他低声问叶修：“要抽烟吗？” 叶修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重新笑起来，他似乎毫不惊讶为什么周泽楷会随身带着烟，他只是笑着说：“快给我来一支。” 周泽楷掏出烟盒让他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叶修没动，站在原地朝他示意再来个火。周泽楷无声地笑了笑，他的西装挽到小臂的位置，露出暗藏力量的肌肉线条，手腕上的表偶尔被灯光照得闪烁两下。他摸出打火机，熟练地按了一下，手里拢着那簇细小的火光朝叶修靠近了一下。叶修没看他，自然地凑过去，手虚虚地扶了一下，若有若无地贴着周泽楷的手背。 他们借着点烟的距离，光明正大，却又小心翼翼地碰触到对方。 风从两个人中间吹过，带着火光处的那缕烟，缓缓地，静静地，一直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回廊里，小助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庭院中的周泽楷和叶修，就好像被施了束缚咒，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敢出声，害怕打破这一切。 他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声：“这不是有烟了吗，干嘛还叫我送上来……” 25 慈善晚宴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才终告结束，叶修整场站下来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最后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软的，多亏了周泽楷一直在边上不动声色地撑着他，他把大半力气都靠在他身上，才没在电梯里不顾形象地直接滑坐到地上。 强撑着爬进车里，叶修整个人瘫在后座上，歪着头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单纯酒醉后的不适与疲倦。周泽楷没吵他，对滴酒未沾还能开车的小助理说先送他们回去。 小助理把车开到叶修楼下，推开车门想扶叶修下来，周泽楷抢先说了声：“没关系。” 他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犹豫着说：“周先生你一个人方便吗……要不我扶叶老师上去？” “没事。”周泽楷拽着叶修的胳膊，站在那里的身影倒是很稳，他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 小助理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口，喃喃着道了声晚安，开车调头离开了。 叶修的家在十层，周泽楷扶着他去坐电梯，一路上倒没有人经过，他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从而引发骚动。叶修平时进出他家就像进出自己家一样稀松平常，而叶修的家周泽楷却没来过几回，在门口站定了，轻轻摇了摇叶修的肩膀：“钥匙呢？” 叶修喝醉了从来不闹酒疯，只是想睡觉，这时困得神智都不怎么清醒，翻来覆去地听周泽楷问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含糊道：“嗯……在口袋里……” 周泽楷让他的肩膀靠着自己，伸手在叶修的两边裤子口袋里挨个摸了一遍。西裤的布料太薄，周泽楷的手隔着西裤碰到叶修的大腿，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手更烫一点，还是叶修的身体更热一些，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好不容易在叶修左边口袋里摸出了家门的钥匙。 屋里很整洁，是单身男人独居惯有的风格，周泽楷开了灯，扶着叶修在沙发上坐好，走到厨房里给他泡茶。他是第一次进叶修的厨房，布局全都很陌生，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小包茶叶，烧好热水倒进去，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发现叶修半躺在沙发上，头抵着靠背，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叶修？”他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在叶修的肩膀上揽了揽，“喝茶醒酒。” 叶修被他一推睁开了眼，半迷糊半清醒，一言不发地就着周泽楷的手慢慢地喝了几口茶，然后就推开杯子说什么也不喝了。周泽楷随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扭头一看，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叶修就又倒了回去。 他忍不住说：“别在这睡。” 叶修嘴里嗯着，却没动，半躺在那里，伸手勾住周泽楷的领带。他四肢发软用不上力，手指只能绕着那领带一圈圈的转，眼睛眯起来，像是要把周泽楷看得再清楚一点：“我不睡，就在这歇会儿，头晕。” 周泽楷闻言靠过去了一些，伸手抚上叶修的额头，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疼吗？” 叶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明明靠的那么近，彼此呼吸可闻，他却觉得一瞬间又离得那么远。醉了酒的人总会产生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叶修知道他已经彻底沦陷进去，他拔不出来，他甚至知道周泽楷亦是如此，只是两个人都在默默地等待。 可是为什么要等，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万一他们只剩下这一个夜晚可以安静地守在一起，他不想执意违背着自己的渴望，毫不珍惜这仅剩的时间。 叶修抓着周泽楷的领带，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默不作声地凑过去，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唇。 周泽楷晚上喝的酒比叶修要多得多，大脑的反应速度变得迟缓，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发烫，张开嘴让叶修的舌头伸进来，也抓住对方松懈的那一刻，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去，搅动着叶修温暖柔软的口舌。他们不知不觉间紧紧拥抱在一起，周泽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叶修压在了身下，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局限的空间让他们的动作都变得拥挤不堪。 周泽楷觉得口干舌燥，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床上睡。” “不。”叶修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声音很坚定，完全不像是喝醉了不清醒的人。他说：“就在这里，小周，我想摸你。” 周泽楷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是一片轰鸣声，他的手撑在叶修肩膀的两侧，沙发软得像要让他陷下去，一直陷下去，不知道要坠到哪里。叶修的手慢慢地扯开他的腰带，解开西装裤子的拉链，又反过来解自己的，眼睛一直看向周泽楷的眼底，带着湿润的情态，让他再也无法忍耐，被心里的火烧了个干净。 两个人很快脱得下、半、身只剩一条内、裤遮体，周泽楷的手从叶修敞开的衬衣里伸进去，抱着他光/裸的脊背，俯下身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叶修的身子僵了一下，呼吸粗重了许多，周泽楷像是被他这无声的反应所鼓励，伸出舌头在那道浅浅的齿印上舔了几下。 “嗯……”叶修感觉到周泽楷贴着自己的身体也是赤、裸而火、烫的，光滑弹性，散发着诱人的荷尔蒙，头发散在额前，眼睛亮得有如最闪耀的那颗星星，可星星是冷的，周泽楷却是热的，他的眼里只有叶修自己，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两个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隔着两条内、裤的布料，反复磨蹭挑弄，直到蹭得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拍，周泽楷的动作变得粗重起来，他的手顺着叶修的胸前一直摸下去，停在了小腹的位置。 叶修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分开了腿，方便周泽楷褪下一点他的内、裤，热流随着他的动作而涌向胯/下，集中到那一个隐秘火热的部位。周泽楷的手心很烫，包裹住叶修那里的时候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嘴里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他也伸手挑开周泽楷内裤的边缘，把手伸了进去，握住他同样早已硬、起、来的器官，两双手默契地同时动作起来。周泽楷像是上了瘾，低着头细细密密地吻着他，两个人的唇舌似乎黏在一起，抵死纠缠着，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去，周泽楷出了一身汗，紧紧扣着叶修的背，手底下是他骨节分明的肩胛骨，硌得他手心微微的疼，可他觉得心里更疼，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来来回回摩来擦去的疼。 两副躯体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他们像是在较劲，急切地抚慰着对方，快、感与满、足交织着涌进大脑，彻底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脑海里除了对方再也盛不下别的东西。 “叶修……”周泽楷低声叫他，听见叶修发出喘息，腰向上拱起，像是在迎合他。 他需要他。 快、感累积到了顶点，两个人同时到了高、潮，手心里满是对方she出来的东西，又粘又热。叶修的西裤还挂在他的脚踝处，他模模糊糊地想一定都被压满了褶，没法看了，可他没有余力去顾忌那些。 或者说，他们都顾不上想别的了。 叶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了床，等他再次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周泽楷刚拿毛巾擦干净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半睁开眼，就调暗了灯光，也在床上躺下，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耳际，平稳均匀，让人安心。 “睡吧。”周泽楷的声音很低，他的脸像油画一样美丽，在昏暗的灯光下美得不真实，叶修有一瞬间的意识模糊，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扩开，推着他张开嘴，有句话就要破口而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周泽楷低下头，用他的嘴唇堵住了自己的，小声说了句：“晚安。” 那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被无尽的疲倦与困意淹没了，叶修把头抵在周泽楷的肩膀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周泽楷伸手关了灯，屋内被黑暗笼罩，他的眼睛过了很久才适应，看见叶修睡得很沉，一脸安稳。他觉得心底蓦地泛上一股不知名的酸涩，他想抱得更紧一点，又怕动作别扭让叶修睡得不舒服。 黑暗让他产生了困意，周泽楷终于也沉沉睡去，陷入睡眠的前一秒，他产生一种希望这夜能再长一点的奢望，哪怕再漫长一点也好。 可他知道阳光终将洒下来，照亮现实的世界。 26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你会不断梦到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不同的夜里不期而遇，内容都差不多，熟悉却又陌生。 周泽楷的梦里还是那片海，仍旧是乌云密布的傍晚，身边的那个人低着头点烟，他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叶修，可他看不清他的脸。梦里是风雨欲来的气氛，只是大海还是一片平静，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觉得自己就像埋在海底下，天旋地转，呼吸困难，难受得像要窒息。 他明明在梦里是要说什么的，可他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 然后周泽楷就醒了，他发现大热天的自己身上盖着床被子，出了一身汗，难怪在梦里憋得哪都不舒服。他清醒过来这是在叶修的家里，掀开被子坐起来，却没发现始作俑者的身影。卧室门开着，周泽楷往外看了一眼，恰好能看到厨房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着做早餐。 叶修有条不紊地把速冻水饺从锅里捞出来，走到卧室门口正好看到周泽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对方的脸上还带着尚未消退的睡意，目光直愣愣的，头发翘起一簇，叶修忍不住就笑了笑：“小周你醒了？快点起来吃早饭。” 周泽楷扫了一眼床头上的表，竟然已经早上九点多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剧组现场了才对。叶修猜到他在想什么，走到床边扯开被子随手两下叠好，提醒他说：“今天周六，早上没你的戏，你忘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松了一口气。叶修收拾完被子就站在床边用平板查邮件，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渲染得他整个人的身影都变得暖绒温和起来。周泽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样叫他起床吃早饭是在什么时候，如果说他对昨天晚上的放纵与不谨慎有一丝愧疚与后怕，这一刻那些情绪也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留下来是最正确的选择。 “行了，还没睡醒？”叶修看他一直不下床，反倒自己打了个呵欠，懒懒散散地往门口走，催他说：“快点洗漱出来吃饭，饺子都凉了。” 周泽楷洗漱完走出去，厨房空间狭窄，他拿碗的时候和正好转身的叶修撞在一起，叶修刚洗过手，手很凉，在周泽楷胳膊上贴了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好像他们早已无数次在清晨共同醒来，默契融在血液里，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吃饭的时候叶修与他核对行程，最后提了一句：“美国那部片子要首映了，你下个礼拜可能就要做准备去配合宣传。” 周泽楷夹了个饺子，慢慢地吃完了，才问：“去美国？” “暂定是先在美国几个城市宣传，其他的还要再详细讨论。”叶修犹豫了一下，“估计美国我没法陪你去，还是叫助理跟着你，你这边国内还有好几个合同没谈妥，公司肯定不会让我走。” 周泽楷“嗯”了一声，叶修又想到什么：“对了，你那个二十小时节目下周首播。” 周泽楷有些意外，按计划还要一个多月才上档，不知道节目组走的那一步棋，紧赶慢赶硬生生压缩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编辑完成，他问道：“一共几期？” “暂定是上下两期，”叶修唏嘘道，“策划挺遗憾的，说剪了不少好镜头。”他顿了顿，终于没忍住，直接问道：“你最后那个采访，都回答了些什么？” 周泽楷微微一笑，低头吃饭，反问他：“你不是都看了？” 问题他当然是提前都看过了，重点是谁知道周泽楷他是怎么临场发挥的，叶修一想到策划那张恨不得一个镜头都不删的花痴脸，忍不住的好奇：“就算你不说，到时候看节目我就知道了。” “不会播的，”周泽楷把自己那份饺子吃完了，推开盘子，看了他一眼：“我要求删了。” 叶修愣了一下：“怎么了？” 周泽楷躲开他的眼神，不自然地喝了口水，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他那天在镜头前，被各种问题一条一条追问着，其实每一条他都在心底默默打好了腹稿，然而回答到最后那个问题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他在镜头前剖开自己的心情，可他知道这样不对，他甚至不想让叶修知道，哪怕那只是句在外人听来并没有什么的感谢语。 叶修还想问什么，看见周泽楷站起来向他点了点下巴：“我来刷碗。” 于是这话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揭过去了，等到叶修再想起来的时候早就又过了好几天，忙得马不停蹄焦头烂额，也没了闲情逸致再追问这个问题。 周泽楷的电视剧收尾拖沓了小半个月，这边结束了就紧接着飞到美国那边配合宣传，叶修没能和他一起去，周泽楷走的第二天就和肖时钦出差去了韩国，美其名曰给周泽楷谈合同，其实被肖时钦拖下了水，费心费力地给公司谈了几个单子。 “你也太会偷懒了，自己人不用，就抓我这本分的老实人。”叶修开完会累瘫在酒店里，打定主意今天说什么也不离开酒店这张床了。 肖时钦不知道是该先嘲笑他那句偷懒，还是嘲笑他自称本分的老实人，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随口说道：“唐柔那个MV剪出来了，你有空可以看看，老冯特别满意。” “小周参演的有不好的吗。”叶修嗤了一声，“老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太清楚了，年底唐柔是不是要开演唱会？到时候说不定就要拉小周去当嘉宾。” 肖时钦慢条斯理地泡咖啡，细细地磨完了自己带来的咖啡豆，才抬眼看了一眼叶修：“说到这个，你不觉得周泽楷不唱歌特别可惜？”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多大的一棵摇钱树啊。” “隔那么远我都能闻见你身上的铜臭味，”叶修翻了个身，“你们策划部的一个个都钻钱眼里了。” 肖时钦没跟他一般见识，仍旧摆了两个杯子准备给他泡一杯，嘴上却回了一句：“我们不挖空心思赚钱，你们哪来的工资，年底哪来的红包？新闻媒体都不用打点是吧？” 叶修躺着无聊，坐起来打开电视，随便换了几个台，终于找到了个播娱乐新闻的节目。叽里咕噜的声音和鬼画符似的韩语他都不懂，只能专心致志看画面过干瘾，没等几条新闻还真让他等到他想看的。 “小周今天有红毯？”肖时钦煮好了咖啡，满室的咖啡香静静溢开，他递给叶修一杯。 叶修端在手里却没喝，只是“嗯”了一声。电视上的周泽楷正和另一位男演员一起站在红毯中央，对着镜头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在每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周围热情的支持者们挥手致谢，他在展板前随便摆出一个姿势，看上去都很合适抓拍，相机和摄影机的光亮成一片，隔着屏幕叶修似乎都能听到现场那一片不绝于耳的快门声。 “这片子票房比预计的还高，横扫榜单不成问题。”叶修说。 肖时钦点点头，话说得极有信心：“我觉得下一个国际奖，小周至少能拿个提名回来。” 叶修没说话，他忽然想起一年之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周泽楷被邀请去某个国外的电影节当评委。那次是叶修陪他去的，全程陪同，每天都缩在放映厅里看各种送展的影片，撞见好片和烂片的几率差不多大，碰上特别无聊的片子连他都很难不让自己在影院里睡着。这种每天好几部片子轮番轰炸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还好周泽楷和叶修都是认真敬业的人，硬是挺了好几天，把名单上的任务都完成了。 周泽楷那时只能算是评委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但胜在亚洲面孔向来珍贵，逢片都会被追问感想。叶修也没教他怎么回答，就站在远处看周泽楷受国内外媒体追堵。那时候他面对镜头还带点生疏，不善言辞，无论问什么全都是“很不错”、“都很好”的答案，翻来覆去就这一个中心思想，差点没逼疯现场媒体。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能做得这么好，叶修看着屏幕上游刃有余一脸平静的周泽楷，说不出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但绝对是骄傲占了大半。 “这真算是咱公司走得最远的一位了，”肖时钦声音里带着真心的感叹，“你说他能走多远？” 叶修低头喝了口咖啡，没提防被烫了一下，发出“嘶”的一声，回了他一句：“这才哪跟哪。” 他会走得更远，带着所有人的期盼与希望，走到最巅峰的位置。 一定会的。 27 叶修出差回来没赶上二十四小时节目的首播，睡到第二天爬起来找视频补课，发现网上早已讨论疯了，关于节目的讨论在网站上以一个小时翻十页的速度建起了高楼，数不清的脑残粉理智粉都在下面排着队喊周泽楷好男人，场面热闹得很，看得他乐不可支，顺手查了下直播的收视率，果然破了同时段节目的记录。 “都管你叫国民好男友呢，”通电话的时候，叶修对周泽楷开玩笑说，“压力是不是一下子特别大？” 周泽楷一本正经地答道：“习惯了。” 叶修显然也被他难得一见的厚脸皮惊了一下，正端着杯子喝水就呛了一口，他正要嘲笑他两句，就听见周泽楷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带着点笑意，慢悠悠地说：“我后天回去。” “知道了。”叶修忍不住也笑起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等你。” 他扣了电话从休息室走出来，唐柔正好录完音，推开录音棚的门，和他撞了个正着，陈果坐在沙发上忙不迭地喊：“叫你来是让你提提意见的，你看你这一早上忙的，电话不停。” “最近事太多，”叶修拉开椅子坐下，问唐柔：“新歌什么时候发？” “周一开始打榜。”唐柔打开笔记本推到叶修面前，“MV剪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叶修点点头，抓起一只耳机塞好，顺手把另一只递了出去，结果没有人接。他以为唐柔和陈果会一起看，露出个不解的眼神，唐柔看了看他，站起来说：“我们都看过了，你自己慢慢欣赏。”她说完转向陈果，“去买个冰激凌吃吧？” 陈果自然不会有异议，拿着钱包和她走出去，唐柔还顺手把门带上了，顿时录音室里就剩了叶修一个人。 叶修点开桌面上的视频，整个MV不过五分钟，画面与唐柔的歌声完美结合在一起，任他用多么挑剔的眼光去看，也挑不出什么瑕疵。MV把室内和外景剪碎了糅合在一起，画面根据歌词走向来回穿插，全部都是周泽楷一个人的画面。他就像孤独的王，给自己造了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与世隔绝，渐渐忘了怎么走出去，直到他的世界被撼动，有人将他从黑暗与迷茫中拖出来，他终于不再是摸索前行的孤单一人。 有叶修参与的镜头不过播了短短十几秒，画面拍出来很漂亮，连他自己都认不出那双手是自己的，看上去很陌生，包括视频里的那个周泽楷，也同样的陌生。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MV的完成度比叶修想象的还要高，唐柔和陈果吃着冰激凌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完第二遍，露出个赞许的眼神：“不错啊，我打赌新歌肯定会大卖。” “借你吉言啊。”陈果笑得眉眼弯弯，她还多买了好几份，走到隔壁屋去给工作人员挨个派福利。 叶修也被塞了支甜筒，正低头吃，就听见唐柔开口说道：“二十四小时节目最近挺红的，我朋友看了之后都说嫁人就要嫁周泽楷这样的，赚钱养家样样都行。” “这节目其实目的就在于展现艺人最美好的一面，”叶修客观评价道，“大家只看到好的那部分，有这种不理智的想法很正常。” 唐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挖了一大勺冰激凌放在嘴里，慢慢地吃完了才说：“接触下来我觉得周泽楷是个挺表里如一的人。”她犹豫了一下，把后半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加重音地“嗯”了一声。 叶修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思绪已经飘到了明后天的工作安排上。 周泽楷这半个月不在国内，杂志采访和封面拍摄不知道攒了多少，最紧急的那个已经拖到没法再拖，叶修最后没办法，安排了后天周泽楷回国后立刻接受那家杂志社的专访。 好在那家杂志也表示理解，非常配合周泽楷的行程，为了不耽误他下午的通告安排，跟着叶修一起中午赶到机场接机。周泽楷下午还要赶回剧组报到，下了飞机就急匆匆地上了车，连口水都没来记得喝，就开始回答杂志记者的问题，声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低哑，显然累到了极点。 小助理今天有别的工作，叶修自己开的车来接机，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市区，红灯的时候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的采访刚好结束，女记者一边收起录音笔，一边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辛苦了，耽误您休息时间了。” 周泽楷一脸遮掩不住的倦意，他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好，算起来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过觉，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回了记者一个微笑，简单答道：“应该的。” 叶修顺路把杂志社的两个人放在他们公司门口，拐个弯向剧组赶去。周泽楷今天这段戏拍的是室内，取景的地方在城郊的一家不对外开放的度假村，光开车就要开一个多小时，叶修对周泽楷说：“你睡会儿吧，到地方我叫你。” 周泽楷挺到现在也实在累极了，对着叶修笑了笑，说了声“好”，就头一歪靠在窗户上，闭起眼睛开始补觉。 叶修一路上开车开得很稳，剧组要求四点之前到，他开到度假村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才三点多。停车场也是私人的，空荡荡的没停几辆车，叶修找了个车位停好，熄了火，回头一看周泽楷头抵着玻璃睡得很沉，梦里还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里太安静，叶修觉得心脏又疼又软，舔了舔嘴唇，看眼表，到底没舍得叫醒他，心想让他再睡半个小时也好，这么个赶法就是铁人也受不了。他在车里坐着没事做，想抽烟，又怕吵醒周泽楷，最后只能掏出手机来，调成静音玩起了节奏大师。 他手指灵巧，就算在静音模式下依然玩的很好，让普通人看了也只有眼红称羡的份儿。他玩了几局，时间消磨得差不多，这才扭过头去喊了一声：“小周，醒醒。” 他一连喊了三遍，周泽楷才慢慢地醒过来，睁眼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迷茫，慢慢才恢复清明，眼睛因为熬夜变得有些发红，仔细看还带着黑眼圈，他揉了下眼睛，问道：“晚了吗？” “没有，时间刚好。”叶修回着身子看他，“我一会儿公司还有会，晚上让助理过来接你。” 周泽楷点点头，整理了下情绪，看上去又回到了精神奕奕的状态，不过叶修知道他这不过是强打精神撑出来的假象，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自己悠着点。” “没事。”周泽楷说着拉开车门走下去。 两个人大半个月没见过面，隔了很久终于见到面又是这种来去匆匆的场面，周泽楷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叶修以为他有事，摇下车窗，手肘搭在车窗上问他：“怎么了？” 周泽楷又退了回来，右手撑在车门上，躬了躬身子，低声叫了声他的名字：“叶修。” “嗯？”叶修把身子探出去一点。 “我累了。”周泽楷说出来的话很委屈，但是声音里满是笑意。 叶修愣了一下，周泽楷的眼神里写满了给我点干劲的含义，他很快明白过来，想笑，但是勉强绷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软成这样，对着周泽楷勾了勾手指，说：“给你奖励。” 周泽楷其实也没想干什么，所以当他往前俯下身子，被叶修蜻蜓点水似的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与错愕，不过很快就被满足与喜悦代替了。 他深深地看向叶修的眼底，压低了声音问：“没了？” 叶修想说不然呢，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周泽楷凑上来堵住了嘴。周泽楷的手抚上叶修的脖子，手指有些凉，摸在那一小块柔软滚烫的皮肤上，彼此都有那么几秒钟的沉沦。 两个人一个坐在车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另一个弯着腰凑到主驾驶车窗前，扣着对方的脖子迫使他迎合自己，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仅仅是微微相贴而已，他们却极有默契地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不再奢求更多。 周泽楷很快就放开了他，若无其事地抽回手，把手插到口袋里，微微一笑：“我走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很暗，叶修靠在车门上，一直看着周泽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脚步声慢慢走远，才收回了眼神，发动了车向地面驶去。 他回到公司，还没进会议室就被肖时钦拉住了，对方一个劲冲他笑：“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叶修无奈得很：“怎么又来？痛痛快快的，赶紧说。” “坏消息是小周的休假要取消了，”肖时钦说完看见叶修一扬眉，赶紧飞快地往下说道：“不过好消息是下个月的V城电影节邀请了他，也算是海边度假了，工作休假两不误，你说对吧老叶？” 叶修鄙视地看他一眼:“你们这就叫偷换概念。”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肖时钦严肃地回他，“要不咱俩换换，我巴不得去国外放放风呢，便宜你了。” 叶修忍住想要仰天长叹的欲望，懒得理他，推门进了会议室。 得，他之前还答应了周泽楷忙完这段时间就给他好好放个假，这下又泡汤了。 28 今年V城电影节为时两周，评审安排比往年轻松许多，邀请周泽楷当评审的那个单元主要针对新兴导演的作品，相比较其他热门部分而言算得上是悠闲，的确如肖时钦所说属于半工作半度假。 荣耀娱乐今年就只有周泽楷获邀，公司派了两名助理和叶修一起陪他踏上征程。长达十一个多小时的航班坐得叶修苦不堪言，幸好中间要在巴黎转机，终于能享受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活动一下酸痛不已的腰。 在国外不比在国内需要每时每刻严阵以待，周泽楷戴上墨镜晃到人群中，就算会被人多看两眼，但也没有引起狂热粉丝的围观，和助理买回咖啡来，发现叶修站在休息室的杂志架前，正在翻看最新的娱乐周刊。 “今年开幕电影是国产片啊，”叶修随口说道，“可惜王大眼来不了，他这部片子业界风评还挺高的。” “演得很好。”周泽楷把咖啡递给叶修，也站在那里歪着头看杂志。 两名助理里有个新来的，看见这和谐无比的画面忍不住感叹：“怪不得都说周先生和叶老师的关系融洽，果然让人羡慕。” 小助理晕机，七荤八素地瘫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习惯就好了。” 他们没休息多久就又搭乘转机，到达V城的时候正好下午，主办方派车来接他们，天气好得不行，碧海蓝天一眼望去就令人心旷神怡。车子沿着干净平坦的海边公路向前行驶，叶修按下一点车窗，风从外面吹进来，夹杂着海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放松起来。 “累吗？”周泽楷看他一直不说话，下车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在忙着提行李，小声问他。 叶修晃晃脖子，伸手捏了捏肩膀，强忍下要打的呵欠：“没事，就是时差有点不适应。” 周泽楷显然比他适应良好，摘了墨镜露出清晰如画的眉眼，朝他微微笑了笑：“晚上早点睡。”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位于私人海滩，密闭性和安全性是出了名的好，完全不用担心媒体和狗仔的偷拍与骚扰。他们的房间在酒店五层，周泽楷和叶修住同一间，推开阳台的窗户就是大海，福利好到让人大叹奢侈。 助理敬业地把周泽楷红毯要穿的西服拿出来挂好，衣服是公司和赞助品牌专门开会商定好的，颜色是普通人难以驾驭的暗红色，穿在周泽楷身上却有种低调的奢华感。然而周泽楷盯着这出道以来就没穿过的颜色，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太过了。” “不错了，一开始他们想用的不是天蓝色就是大红色，一个比一个可怕。”叶修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打趣道：“冯主席亲口说了，你这次出来代表的不仅仅是公司，还有中国，脸面很重要，得让世界人民都知道咱不差钱。” 理是这么个理，周泽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只得拿出敬业精神来努力克服心理障碍。 助理们整理好东西就道别回自己房里，周泽楷一转身发现叶修倚在阳台上用手机照了张大海，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给谁发短信，他走过去问：“在干什么？” “我把前阵子受到的刺激都还回去。”叶修没抬头，一条彩信编辑完了同时群发给所有奋战在通告前线和加班中的苦命战友，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这才抬起头对周泽楷解释了一番，“我忙的时候他们都拿吃的喝的玩的来炫耀，这次终于轮到我了，必须让他们羡慕一回。” 周泽楷松开衬衣领口，放松地站在那里冲他微笑，眼神温柔得就像照在海面上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第二天是电影节开幕式，全世界著名媒体集中在红毯两旁，这么大的阵仗周泽楷看上去也毫不紧张，脚步不慌不忙，坚定有力，沿着红毯笔直地走到拍摄点，微笑着环视镜头。当天下午叶修就在微博上看到新鲜出炉的各路新闻，用的词汇都五花八门各不相同，然而中心思想都是一个，全都是对周泽楷从头到脚再到气质甚至演技的溢美之词。 叶修暗自咋舌，一看就知道老冯没少舍得打点国内媒体，这么一面倒的赞扬真是难得一见。 周泽楷担任评委的这个单元总共参展的影片不过二十部，分散到整个电影节，平均每天上午看两部，下午看两部，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支配，悠闲逍遥得很。 “晚上有海边烧烤晚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修朝他亮了亮新收到的请柬，“去吗？” 周泽楷没什么所谓，扫了一眼：“私人的？” “嗯，不是公开的。”叶修推开面前的餐盘，没什么胃口，“看邀请名单都是圈内人士，估计就是想一起热闹热闹，外国人嘛，都比较会玩儿。” “那去吧。”周泽楷听他意思也没什么安排，索性就答应了。 叶修想起他今天早上的安排，随口问他：“上午这两部片子怎么样？有亮点吗？” “很普通。”周泽楷实话实说道，新人导演最容易犯跑偏的错误，有时候经常会用力过猛，他看了这么多天的参展电影，也只看到一两部比较脱颖而出的佳作。 “你这话也就和我说说，”叶修不忘自己的职责，提醒他说：“出去别跟媒体发表意见，不到最后最佳电影票选出来的那一刻，别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周泽楷深谙这其中的道行，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了然于心。 他下午行程很宽松，只安排了一部电影，看完就回到酒店睡午觉，叶修戴着耳机和国内进行远程视频会议，怕吵到他索性关了语音，只无声地飞快打字。 屏幕上肖时钦的脸看上去那叫一个疲惫不堪，开完会忍不住朝叶修诉苦：“连着熬了三个晚上了，真受不了。” 叶修心情特别好地回了他一句：“我这特舒服，跟度假没两样，你来吧？” 肖时钦恨得牙痒痒，扔了句“跟你没得聊”就怒扣了摄像头，关了对话框又想起刚刚那个广告合约还没说完，只能又认命地把企划书打包发给叶修。 叶修看到快五点，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周泽楷已经醒了，正站在床边穿衣服。因为晚上只是私人聚会，大家穿得都很随意，周泽楷上半身套了件黑色的衬衫，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沙滩裤，露出肌肉线条匀称的小腿，就像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看上去清爽又休闲。 所谓的烤肉晚会果然很随意，周泽楷和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就跑到安静的海滩角落，找到了缩在那里喝可乐的叶修。 “吃吗？”叶修朝他亮了亮手里的餐盘，盘子里的烤肉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油光锃亮的，让人胃口大开。 周泽楷叉了两块肉吃了，又开始抢他手里的可乐。 叶修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在他腿上蹭了点沙子，磨得他有点痒：“想喝自己去拿。” 黄昏的沙滩安静美好，偶尔传来海边人们的欢声笑语，身后的树上慢慢亮起了挂好的彩灯，周泽楷觉得这气氛太好，丝毫不想站起来，打破这难得的悠闲。 就像躲在无人打扰的避风港里，只剩他们两个，可以抛掉所有的顾忌与现实，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就已经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幸福与满足。 “怪不得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隐隐约约的潮声里，叶修感叹道：“真是舒服得不想回去工作了。” 周泽楷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脚底下的沙子还带着白天被阳光晒得滚烫后的余温，踩着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靠在身后的树上，肩膀抵着叶修的肩，两个人的腿有意无意地微微贴着，温度从一个人的身上传到另一个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亲昵。 叶修说了半天却没得到回应，扭头看了一眼周泽楷：“小周你怎么不说话？” 周泽楷的脸在彩灯柔和的光照下好看到不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杀伤力简直就是一击秒杀，叶修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波动，稳了下心神追问道：“想什么呢你？” 周泽楷轻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有如呓语一般：“想亲你。” 29 海滩上燃起了篝火，不知道是谁在弹吉他，音乐声远远地传过来，和着海浪声，在叶修的耳边回荡着，然而这所有的声音都抵不上刚刚周泽楷说出的三个字，他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下就像带着魔力，迫使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那句话上，让他想起他们曾经接过的吻，嘴唇上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触感。 叶修轻轻咳了一声，借着喝可乐的动作抿了下嘴唇，随便起了个话题：“今天公司谈了个新的广告合约，回去给你看一下。” 周泽楷没再就那个暧昧的话题多谈，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因为私人海滩的缘故，参加烧烤晚会的人都很放得开，围着篝火唱歌聊天好不热闹。不知道轮到谁唱歌，海滩那边传来一阵起哄声，然后慢慢地响起流畅的吉他乐声，唱歌的是位声音极有磁性的男歌手，把一首烂大街的英文情歌唱的缠绵悱恻，在场的人不知不觉地都被歌声吸引，纷纷噤了声，安静地倾听。 叶修听了一会儿，一扭头发现周泽楷也一脸专注地沉浸在音乐里，双腿随着节奏微微打着节拍，他突发奇想地说：“其实你不唱歌真的挺可惜的。” 海风把周泽楷的头发吹乱了，他回头注视着叶修，笑了笑：“我喜欢演戏。” 叶修一直觉得周泽楷身上有种特别吸引人的执着，只专注在一件事上，从来不会分心去看别的更有诱惑力的东西。他认准一个目标，就只会执着地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在这个复杂纷乱的圈子里太过难得。身后的彩灯慢慢变换着灯光颜色，由鲜艳的黄光逐渐变成清冷的绿色，勾勒出周泽楷的侧脸，一半温暖一半冷静，结合在同一个人身上，令人着迷的矛盾感。 “也可以尝试一下别的，”叶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你的潜力不只局限在演戏上。” 这么美好的气氛谈工作实在是太煞风景，周泽楷言简意赅地答了句“有机会的话”，然后用膝盖撞了下叶修的腿，问他：“回去吗？” “不玩了？”叶修低头看了下表，“时间还早。” 其实周泽楷对这种场合兴致缺缺，宁愿回房间和叶修一起随便看个电影打打游戏，享受难得不被人打扰的安静。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累了。”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叶修也跟着起身，顺着他说：“那就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午要看两场吧？” 周泽楷“嗯”了一声，两个人和晚会的主办人打了声招呼，顺着沙滩慢慢地朝酒店走。夜色宁谧，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无声无息的海风吹过来，带来一丝凉意，叶修紧了紧衣领。 周泽楷的声音顺着海风飘过来：“我很喜欢海。” “看得出来，”叶修忍不住开玩笑，“等你退休之后应该搬到海边来住，听上一个月海浪声就该腻了。” 周泽楷蓦地被他话语里退休之后那四个字所触动，脚步顿了一下，表情仍旧如往常一样，然而眼神却很深，盯着叶修的眼睛说：“不会腻。” 他的眼神太复杂，叶修踢了踢沙子，觉得心口闷闷的疼。他想起小时候和家里人去海边度假，他和弟弟用沙子做沙堡，垒起高大精致的城堡，看上去坚不可摧，然而一阵海浪过来就能将一切摧毁。他不知道那股海浪何时会来，他只知道那看似坚固的堡垒其实已经摇摇欲坠，里面只剩下安心的错觉。 叶修想说什么，然而周泽楷先他一步移开目光，加快了回酒店的步伐：“走吧。” 周泽楷率先走出几步，背影落在叶修眼底，单薄的黑衬衫被海风逆风吹起，他忍不住就有些恍神，努力把那一丁点看不见的焦虑与急切重新埋在了心底。 第二天起周泽楷的评审日程开始变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了自由安排的时间，每天除了看片子就是开会，和一堆评委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没完没了地讨论每一部电影。 他只剩下吃饭和睡觉的时间能和叶修交流一下，偶尔谈到新导演容易用力过猛的通病就皱起眉头。 “这很正常，新人导演的关注点都集中在自己想要的画面或者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上，很多时候没法像成熟的导演一样纵观全局。”聊天的时候叶修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歪着头看站在旁边吹风的周泽楷，“可能有的人第一部电影十分亮眼，但很快就会遇上瓶颈期，你就会发现他的第二部片子里，他之前有的闪光点和才华好像都不见了一样。” “演员其实也是。”周泽楷想了想说道。 “嗯，你还记得吴雪峰吗？”叶修想起自己带的第一任艺人，吴雪峰几年前就开始慢慢转型，从台前走向幕后，导演过几部业界评价相当高的小成本电影。叶修说：“他之所以没有遇到这种瓶颈期，就是因为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稳，没有急躁，肯定会有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周泽楷倚在阳台栏杆上，夕阳的余晖照在叶修的脸上，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看过的那部文艺片，大意是讲一个男人如何怀念自己失去的爱人。他们原本是对形影不离的恋人，直到某天女主角忽然消失了，就像从他的生命中完全销声匿迹了，男主角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的事情，都再也做不到了。影片很沉闷，可他却完全沉浸在剧情里，甚至坐到了最后一刻，直到演职人员表都播完了，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走出去。 他听见叶修在说：“明天是颁奖礼，后天下午我们回去，舒服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去看日出吧。”周泽楷安静地看着他，“后天早上。” 叶修向来不会拒绝他，在脑子里过了遍行程安排，点点头答应了。 电影展的颁奖礼和闭幕式合二为一，周泽楷做为评审坐在前面的座位上，镜头扫到他的脸，一直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周围如果有人获奖，他都会谦和礼貌地站起身来说声恭喜。 叶修坐在后面的观众席，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背影，只能全程紧盯大屏幕。他想起那天和肖时钦的对话，他比任何人都能确定周泽楷会走得更远，他总有一天会站在这样世界级的舞台上，用自己的声音向全世界说获奖感言。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就，所以很多人口中说的“如果没有叶修，周泽楷就不会红这么快”本身就是个虚假命题，就像很多年之后也有人设想说如果没有叶修，周泽楷可能会走得更远。 然而这些都是未知，现实是他们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往下走，无法得知如果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颁奖礼结束得很晚，周泽楷和叶修回酒店就睡下了，次日早上天还没亮叶修就被周泽楷叫起来，他这才记起来自己答应过临走之前要陪周泽楷看日出，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爬了起来。 结果两个人出了门才发现天公不作美，低沉的乌云席卷而来，空气中带着隐隐约约的潮湿，看似平静的大海翻腾着，浪花拍在沙滩上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仿佛下一秒钟暴风雨就会忽然降临。 “要下雨。”叶修打了个呵欠，有些遗憾地说：“日出肯定是看不成了。” 他觉得困意还在意识里徘徊，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周泽楷双手插兜站在风雨欲来的海边，侧着身看叶修熟练地点了火，把烟夹在指间，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他想起自己三番两次做过的梦，忽然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怎么了？”烟草的味道驱赶了睡意，叶修一回头发现周泽楷在发怔，忍不住问他，“看你没睡醒似的，要不回去吧？” 他说着就想转身走，周泽楷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速度还快，条件反射地拉住了叶修的胳膊：“等等。” 缓缓上升的烟被风吹得像是起了雾，叶修的脸躲在雾气后面，周泽楷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像在梦里明明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一样，他开始觉得着急。 他知道叶修应该是在笑，笑着问他：“小周，你想说什么？” 风浪越来越大，叶修捻灭了烟，周泽楷看见他果然是在微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不解，却没有催促他，只是默契地等着他。明明每次看到叶修在笑他都会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只是今天却莫名变得空落落的，就好像稍纵即逝的机会在他面前倏地闪过。 周泽楷觉得他已经等得足够久，他不想再错过，他想抓住这个机会。 “叶修。”周泽楷用力捏紧了握住叶修胳膊的手，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他的眼神里承载了太多东西，叶修一瞬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使了太大的力，牢牢禁锢住他的胳膊，甚至用力到叶修觉得胳膊很疼。可他的眼神却很温柔，慢慢地笑起来，他下定了决心，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叶修。” 周泽楷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就像箭一样笔直地射进了叶修的心里，他愣住了，虽然他模模糊糊地有预感周泽楷要说什么，可他没想到周泽楷会这么不加掩饰，完全没有丝毫的逃避，强势地将整颗心摊在他面前。 他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直接与热情。 叶修的直觉迫使他张开了嘴，他的情感在叫嚣着让他作出回应，然而理智……不，他已经没了理智。 “小周，”叶修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莫名的低哑，他说：“我——” 他才刚刚说完第一个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海滩上传出去很远，这一切就像在梦里，叶修如同站在幻境里，直到电话响起的这一刻才回到现实。周泽楷仿佛也被乍然响起的铃声惊醒了，松开了握着叶修胳膊的手，看他如梦初醒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 电话是肖时钦打来的，叶修清了清嗓子，接起来说了声：“喂？” “你在哪？”手机那头的肖时钦声音是难得的急促，丝毫不见往日的冷静自若，飞快而焦急地对着叶修喊道：“出事了，你赶紧上网看一下！” 肖时钦顿了顿，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几秒钟之后才重新开口，声音艰涩。 “你和小周被拍了。” 30 叶修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都被嗡嗡的轰鸣声所取代，手心出了一层汗，沉默着听肖时钦在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急，就像出了膛的子弹，源源不绝地直射入他身体内，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一种钝痛。 “……总之你看到照片就知道了，现在闹得很严重，老冯很生气，让你们改签最快的飞机回来。”肖时钦那边也是一团乱，背景嘈杂不已，他扯着嗓子飞快地喊。边上传来通知紧急会议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来得及对着手机说了声：“你别着急。” 肖时钦说完就扣了电话，叶修默默地把手机放进口袋，发现周泽楷一直站在对面看着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怎么了？” 叶修觉得喉间泛苦，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成拳，表面上却依然一脸平静，朝着周泽楷露出个浅淡的微笑：“我们好像上头条了。”他甚至还自然地开了个玩笑：“不知道曝光的是什么照片，希望技术好点，别照的太难看。” 他这番话仔细听来七零八落，周泽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头皱起来：“回去再说。” 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回酒店，刚刚走进大堂就听见身后骤然响起哗啦啦的落雨声，叶修原本正专注地想着什么，被惊了一下，回头看到雨点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落地窗，在玻璃上留下长长的水痕，一直往下淌，就像被拉长了的泪水，一直流到地上，和无数尘埃搅在一起，混成浑浊不堪的积水。 这场早有征兆的暴风雨终于降临。 叶修和周泽楷回到房间时发现助理已经起来了，正一筹莫展地站在门口来回徘徊，发现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眼前一亮，向前冲了一步，然后又停住了，欲言又止，用眼神在叶修和周泽楷之间扫了一圈。 “我知道国内出事了，”叶修察觉到小助理的难以启齿，索性直接替他说了出来：“你已经看过新闻了？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小助理脸都白了，吞吞吐吐着说：“就……照片……” 周泽楷正掏出房卡来开门，闻言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叶修，后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焦躁。 桌上的笔记本一直开着，叶修走过去晃了下鼠标，休眠的屏幕亮起来，他甚至不需要专门搜索关键字，随手打开个娱乐网站，头版头条就是醒目的大标题：《影帝周泽楷地下恋遭曝光，神秘同性恋人浮出水面》。 周泽楷就站在他身后，显然也看到了屏幕上这硕大的几个字，双手抱肘皱了下眉。叶修在接到肖时钦电话那刻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把网页往下拉了拉时，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声。 新闻底端是张微博的截图，很普通的微博名，说的话却一石惊起千层浪，截止到目前时间转载数量已经过了十万：“没想到今天会看到这么劲爆的照片，和大家分享一下。”微博主还顺手AT了几大微博八卦公众号，底下附了张照片，正是那天在停车场周泽楷和他接吻那一刻的偷拍。 照片明显是有人坐在车里抓拍的，画面有些模糊，应该是手机拍的，但还是很轻易就能看出那个俯下身的人是周泽楷，面对镜头的侧脸很清楚。照片上的他正低着头和一个人接吻，那个人坐在车里，身影被掩去大半，胳膊搭在车窗处，只勉强看得清是男人的轮廓，短发，肤色比周泽楷要白一点。 不知情的外人肯定认不出这个坐在车里的人，然而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叶修。 平心而论这篇报道写的没什么料，但架不住微博上这张铁证如山的照片，简直一剂强心针，让整个娱乐圈都瞬间高潮了。周泽楷是什么人，是出道几年来一丁点桃/色绯闻都没传过、和一切丑闻绝缘的大影帝，他一直高高在上，娱记们抓不到他任何的小辫子，洁身自好得就像是这个圈子里的一个传说。 对于八卦爱好者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身处神坛的人跌落人间，一直跌进尘埃里的新闻更喜闻乐见的了。 叶修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鼠标，抿了抿嘴唇，反倒冷静了下来，转头吩咐呆愣在原地的小助理：“先去看看机票能不能改签，公司那边急召我们回去，能改的话就改成最近或者最快的航班。” 小助理不知不觉间出了满头的汗，也顾不上去擦，忙不迭地应着就转身跑出去打电话，慌慌张张的倒没忘了给周泽楷和叶修把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修一直绷着力气的肩膀松懈了下来，抬头冲着周泽楷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种事传播速度是最快的，挡都挡不住。” 周泽楷面色很平静，垂着眼盯他，就好像被偷拍了照片的当事人根本不是他，反问叶修：“你怎么看？” 叶修让他问得愣了一下，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比周泽楷要长得多，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风风雨雨，这种程度的绯闻搁往常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然而这次不一样，因为牵扯到的人是周泽楷，更何况是同性恋这种敏感的话题，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他一时之间能想出一百种应急预案，只是哪一种他都不想用在周泽楷身上。 “估计一回去就得挨老冯骂。”叶修挑起嘴角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周泽楷的问题。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咬住了，正要点火又犹豫了下。 周泽楷从不抽烟，他们住在一起时他一直避免在屋里抽烟，烟瘾的时候都会出去解决，这时把烟磕出来纯熟是条件反射的习惯性动作，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觉出了无限涌来的压力，试图用熟悉的尼古丁来镇静和麻痹一下紧绷的神经。 周泽楷就像能读懂他在想什么，主动从桌上拿起了打火机，红色的小玩意被他细长的手指握着，熟练地一按就出现了一簇火苗，他递过去，默不作声地给叶修点燃了那支烟。 叶修有些意外，把烟夹在指间，却没抽，只是任由它静静燃烧着。他的视线穿过缓缓上升的烟，看向周泽楷的眼底，周泽楷的冷静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没有丝毫慌乱，对未知的风雨和未来毫不畏惧，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应对，叶修在这一刻发现，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站在最顶端，俯瞰整个世界。 屋里陷入了无人说话的安静，周泽楷靠在桌子上，手指灵活地把玩着叶修的打火机，眼神却一直和他紧紧对视着，无声地交换着默契的念头。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打火机轻轻放在桌上，朝着叶修笑了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他知道叶修听得懂，没多加解释，看见叶修慢慢地吸了口烟，透过缭绕的烟风回了他一个微笑，用开玩笑的口气对他说：“小周你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大概会很忙，说不定咱俩会忙得连面都见不到。” 周泽楷扬着嘴角，伸手把笔记本的屏幕合上了，回答说：“我喜欢忙一点。” 某种程度上叶修和周泽楷都算得上是工作狂，然而叶修听得出他此时话语里的意有所指，觉得喉头有些发涩，把燃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故作轻松地对周泽楷说：“等忙完接下来这一阵，估计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去哪里度假？” 周泽楷没答话，他的眼神很亮，目光从叶修的脸上自上而下扫过，就像春日温暖的风，掠过他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少抽点烟。”他答非所问，最后只说了这么句简单的话。 叶修的手指在烟盒上下意识地点了两下，朝他露出个模糊的笑容：“和你见面的时候都不抽，怎么样？” “好。”他听见周泽楷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屋里响起，显得越发低沉。 31 飞机票改签成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中间转机的时候叶修开了下手机，从一落地就响个不停，一直忙着打电话，他背对着人群站在窗前，周泽楷站在不远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得到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倾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偶尔回答的时候语速很快，他只勉强抓住几个关键字。 叶修好不容易讲完一通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正好耗光了最后一点电量，自动关了机。他走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对周泽楷说：“公司本来安排了粉丝接机，现在……曝光之后临时改签的机票，正好避开了接机时间，直接在媒体发现之前先回公司，反倒省了些麻烦。” 周泽楷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波澜不惊地点头“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看报纸。 他这次出国参加影展，原本回去之后等待他的是鲜花和掌声，然而现在没人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只有未知的将来。叶修想起刚刚公关部打来的电话，将开会讨论出的三种应急方案都摆在他面前，征求他的意见，主管的声音听上去紧张又带着疲倦：“我知道你能做到公事公办，别感情用事。” 三种方案各有利弊，主管最后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讨论。 叶修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我们都包括什么人，冯宪君在周泽楷身上花了太多心血，寄予他最高的期望，这事曝光的时候他有多失望多生气，叶修可以想象得到。 这个圈子里一夜之间被爆炸新闻当头砸晕的艺人数不胜数，两大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的方法：要么冷藏，等事态过去再东山再起；要么用另外一个更轰动更有话题性的新闻来转移大众视线。然而这两种方案也各自都有不小风险，前面那种被冷藏的艺人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渐渐被喜新厌旧的观众们忘记，从此淡出视线，再也爬不起来。至于后面那种风险更大，成功与失败的比率各占一半，要么被炒红到发紫，演艺生涯再上一个台阶，要么彻底卷进话题性新闻的中心，一番浮沉之后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叶修试图想出一个百分百安全的应急方案，可他发现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很难做到万无一失，周泽楷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群众基础和洁身自好的形象，他不敢拿这些去赌，就算周泽楷输得起，他也不会让他承担这种后果。 他们回到国内落地时刚过正午，接机口已经有粉丝在等待了，将出门堵得水泄不通，然而周泽楷比原计划的时间早回来几个小时，直接走VIP通道到达地下停车场，上了公司的车，完全没被任何人发现。 叶修和周泽楷一下车就被拉到了会议室，屋里坐着策划部广告部公关部等各部门的代表，发现他们进来齐刷刷地行了注目礼，一时之间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复杂的探究的看好戏的甚至是带着明显偏见的，全都一股脑地涌到了叶修和周泽楷的面前。 叶修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拉开椅子坐下，对着肖时钦问道：“你们说到哪了？” 公关部经理打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很快把那条微博打到投影上：“方案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三个，大家衡量一下，争取选出损失最小的一个。” “一开始我们想否认照片传达出来的信息，比如说角度问题产生的错觉，或者车内人士是女性好友等等。”肖时钦坐在叶修右手边，眼神掠过他平静自若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这张照片无懈可击，由不得我们反驳，只能默认照片上的小周的确在和人进行亲密接触。” 公关部经理的灼灼目光就像探照灯一般，从周泽楷的脸上扫过去，最后落在叶修身上：“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个人的身份。” 叶修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冯宪君的秘书：“冯主席请叶先生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会议刚开始就被中断了，叶修站起来往门外走，周泽楷的椅子动了动，只是他还没站起来，就被秘书的再一次开口制止了他的动作：“冯主席说只要见叶先生一个人。” 叶修脚步没停，掩上门的时候远远地看了周泽楷一眼，眼神里多少带了点稍安勿躁的意味。 冯宪君站在办公室里等他，叶修进来之后秘书就很有眼色地锁上门，悄悄退了出去。 “我半小时之后要赶飞机，所以咱们长话短说，不用绕圈子了。”冯宪君的声音很平稳，脸色看上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我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好，不能让周泽楷的形象遭受太大损失。” 叶修对上他复杂的目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才说：“我保证会让这次风波尽快过去，不会影响到小周的前程。” 冯宪君似乎站累了，扶着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了下来：“我一直对你有信心，也对小周有信心，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他叹了口气，觉得从事件曝光之后的疲惫不堪全都涌了上来，揉了揉眉心，最后只说了句：“你最近先别带小周了，就当休息一段时间，让助理跟着他，剩下的以后再说。” 叶修沉默着笑了笑，他想象了好多种冯宪君可能会有的反应，这其实算是所有设想里最好的一个结局，他回答的声音很冷静：“我会处理好的。” 冯宪君没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办公室在顶层，叶修坐电梯又回到会议室所在的楼层，路过自动售货机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了。他连着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任他再镇定冷静，心情也在起起落落之间沉浮了几个回合，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他差不多一整天都没有喝过水。 叶修在售货机前站定，他的钱包和笔记本一起扔在会议室，试图从身上摸出点零钱，然而每个口袋掏过一遍，都一无所获。人倒霉的时候真是想喝瓶水都喝不到。他不无讽刺地想。 “没带钱？”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是女孩子特有的清亮嗓音。 叶修一回头，正好对上唐柔的脸，就她一个人，应该是恰好路过，朝着他晃了晃手，几枚硬币在她的手心里发出碰撞的轻响，她说：“喝什么，我请你。” 叶修选了绿茶，唐柔挑了罐咖啡，两个人站在窗户前面默默地喝着手里的东西，反倒是叶修第一个开口说：“你没看新闻？没什么想问我的？” 唐柔没看他，口气很随意：“我对八卦不怎么关心，那是周泽楷和你的私事，跟我没关系。” 叶修忍不住笑了笑，他觉得唐柔在这个圈子里也待了快一年，然而性格却一点没改，也挺不可思议的。他想打趣两句，就听见唐柔又开口说道：“不过……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表示一下关心的话，我还是挺想问问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办的。” “咱公司会处理好的，公关部那帮人就是干这个的，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处理起这种新闻算得上熟练。”叶修的声音很淡，实话实说地回答道：“一个八卦新闻的保鲜率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没有人会再提起，哪怕这个八卦当初曝光时是多么的惊天动地，也没人会记得。”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曝光之后，你们会怎么做？”唐柔看了他一眼，问道。 “比较常见的做法是让当事人和另外的异性传出绯闻，来转移大众的视线。”叶修就好像在谈论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好整以暇地一一道来，“不过也要分事件大小，毕竟大众也不是傻子，不是你想引导舆论就能让八卦走向按你路线走的。” “还有呢？” 叶修握着绿茶的手紧了紧，声音却依然很平静：“无限期的冷藏其中一方，把绯闻中心的两个人立刻隔离开，没有交集，自然就没有了可以集中炮火的对象，风波很快就会平息，到时候就可以用一句都是误会来掀过这一页。” 唐柔的眉头皱起来，转身对着叶修，关心道：“你们两个会怎么样？” 叶修没有回答她，反倒笑了起来，瞥了唐柔一眼，口气轻松地反问她：“话说回来，你对我和小周的事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唐柔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扬起来：“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有心理准备，当然不会惊讶。” “什么时候？”叶修有些惊讶。 “还没出道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跟荣耀签约，开始在公司接受培训和学习。”唐柔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天晚上我培训到很晚，路过录音室的时候发现灯亮着，我无意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周泽楷。沙发上有个人在睡觉，我那时候没见过你，所以不知道那个睡觉的人到底是谁，但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应该是周泽楷很重视的人。他给你盖上毯子，把屋里的灯调暗了一点，然后就坐在椅子上，隔着茶几，一直默默地看着你。” 唐柔的语调很平缓，叶修却觉得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深潭，搅动波澜不惊的水面，一直沉到了最底端。 “他看你的眼神……”唐柔没再往下说，朝叶修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我从那天就知道了。” 叶修拧开绿茶瓶子，把剩下的那些一饮而尽，觉得干涩不已的喉咙终于得到了滋润，能重新发出声音，再次开口。他和唐柔相视一笑，声音无奈，带着一丝无法掌握的遗憾与感叹。 “原来是那么早……” 32 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周泽楷第二天下午有电视剧宣传，公司让他提前回去休息，倒倒时差。直到他晚上走的时候仍旧没商量出更好的方案，最后只能先采取不回应的态度，如果有记者问起就一概避而不谈。 这种回避的态度算不上高端，但至少保险，周泽楷点头表示知道了，站起来往外走，发现叶修坐在原地没有动，对他笑了笑：“小周你先回去吧，我这两天有别的事，让助理跟着你。” 周泽楷立刻明白了，转身走回来，直直地看着叶修：“这是公司的决定？” “暂时的。”叶修倚在靠背上，仰着头回应他的目光，毫不退让，“明天下午的剧宣很重要，媒体会来很多，今天这件事发生之后媒体更会抓住大做文章，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有硬战要打。” 周泽楷接受了他的说法，只是仍旧皱了皱眉，没有动：“你不走？” 会议室此时只剩了几个各部门的核心人员，肖时钦极有眼色的早就把另外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没有人往这边看，叶修想叹气，可是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还有点事儿和他们商量，”他加重了下语气，“我现在还是你的经纪人，听我的，让你回去就先回去。”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和他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终于做出妥协，答应了声“好”。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低，只有叶修和他自己能听得到，他说：“我等你。” 叶修觉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挤出一声：“好。” 周泽楷走了之后会议室里留下的几个人又磨到十一点，新闻曝光到目前的时间里，网上已经吵翻了天，然而和想象中一面倒的负面言论不同，公共论坛上支持和反对的人几乎各占一半，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艺人性向早就不是丑闻了别大惊小怪的”和持“他竟然是同性恋太让人无法接受了”意见的人比比皆是，人数持平。相比起公共论坛上大众的争论，周泽楷的死忠粉们大部分都表示理解，也有一小部分喊着伤透了心，把之前周泽楷国民好男友的称呼拿出来做文章，声称受到了伤害和背叛，决定粉转黑。 公司最后还是坚定了稳妥路线，暂时不发任何公告，持观望态度。 肖时钦叫了宵夜，一伙人匆匆填了肚子就纷纷回办公室继续加班，叶修坐在那没动，一直盯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屏幕的光反射到他脸上，脸色苍白又带着倦意。 “看什么呢？”肖时钦看他没走也留了下来，走过去扫了一眼他的笔记本，发现叶修还在看那条曝光的微博，他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不过这一刻决定默契地什么也不提，只是开玩笑道：“怎么了，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名字上头条特别新鲜？” 叶修显然没把他的笑话听进去，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我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了？”肖时钦收敛了笑意，也跟着凑近了屏幕。 “这个发微博的人，”叶修转过椅子，看着肖时钦，“身份确定了吗？” “没头像没资料，关注的人数是零，甚至之前连微博都没发过，唯一的一条就是这个。”肖时钦推了推眼镜，“一看就是个刚注册的小号，除非让警察来查，不然怎么找得出本人？” “这张照片是在度假村停车场拍的，那天小周在那有外景。”叶修慢慢回忆道，“地方是剧组用关系借来的，私人地盘，不对外开放，能进来的人都得有证件。” “等等……”肖时钦恍然，“你觉得是剧组内部人干的？” “不一定是内部人，但一定是那天在剧组出现过的人。”叶修勾起嘴角，笑得有些讽刺，眼神带着淡淡的冷意，“我倒想会会这个人，让他说说拍这张照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肖时钦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叶修的意思。他和叶修多年好友，不管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都互相帮衬了不少，现在出了这件事，有些东西他无能为力，但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了支持和帮助朋友，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去做。 他在叶修肩膀上拍了两下，声音很坚定：“我帮你去查。” 叶修没同他客气，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又把这条微博详细研究了几遍，等到肖时钦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叶修满脸疲倦，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很长时间没睡过，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回来公司开会，榨干了他仅剩的那点体力，这个时候完全用精神力在撑着，肖时钦忍不住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这事儿也急不得。” 紧绷的神经松下来叶修立刻打了个呵欠，提着行李往外走：“我有数，有进展记得通知我。” 他的背影看上去疲倦又单薄，微微缩着肩膀活动了几下颈椎，肖时钦站在原地，忍不住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叶修的车就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放着，他坐进驾驶座，摸出手机来按了两下，发现屏幕是暗的，才想起来中间转机时手机就已经没电了，从抽屉里翻出根数据线，连到车上充起了电。 手机一开机就发出叮叮咚咚不绝于耳的提示音，叶修大体扫了一眼，各种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有朋友发来的，也有相熟的媒体来探口风的，他没力气一条一条翻看，捡着几条重要的回了。 短信里有喻文州和王杰希发来的，口气都很一致，大意是有空出来聊聊，绝口不提今天这爆炸性新闻。叶修正犹豫着怎么回，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泽楷的电话。 “喂，小周？”叶修不假思索地接了，靠在椅背上微微闭起眼睛。 周泽楷应该是在家，背景很安静，衬得他低沉的声音愈发清晰，有如近在咫尺：“你在哪？” “刚从公司出来。”叶修握着手机，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周泽楷没直接回答：“我以为公司有事。” 叶修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轻笑了一声：“你别瞎操心，就是短时间内避避嫌，你安心赶你的通告……” “那你呢？”周泽楷压低了声音。 “就当休息了。”叶修语意轻松，“等这些闲事处理完，自然就回去帮你。”他话锋一转，提起明天下午的电视剧宣传：“记得什么都别回应，少说少做，剩下的公司会帮你。” 叶修听见电话里传来周泽楷平稳的呼吸，悠长而有力，他淡淡地回他：“其实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不行……”叶修皱了下眉，立刻反驳道，“这种风头浪尖的时候，不管你说什么，都容易引发又一轮风波，一步走错就回不去了，你说一句，媒体有十句等着你，千万不能表态。” “小周，”他平静地说，像能安抚一切的躁动与不安，“不要着急。” “我知道了。”周泽楷最后这么回答他，然后扣了电话。 33 叶修回到家，身体乏到了极点，洗了澡就一头扎进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睡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过来，醒了之后仍然有种没睡饱的困意，强撑着爬起来看周泽楷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在脑海里构架了半天通告流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冯昨天说了让他休息一段日子，他现在已经用不着操心这些了，只是习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还是忍不住会去思考怎么更合理地安排周泽楷的行程。 叶修摸出手机来给助理发了条短信，把需要特别注意的几条一一列上，屏幕上刚显示出发送成功的提示，下一秒钟又亮了起来，是王杰希打来的电话。 “你在家？”王杰希那边背景很嘈杂，应该是在剧场，“我今天舞台剧彩排，中午没事的话一起出来吃个饭。” “我……”叶修今天没打算出门，一张嘴想要拒绝，然后被王杰希打断了。 “知道你最近都没事，别找借口。”王杰希匆匆忙忙地报出一个地址，“一起吃个午饭。”扣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友情提示一下，你出门的时候最好记得戴个墨镜或者帽子。” 叶修没反应过来，他又不是演艺明星，哪用得着这种阵仗，有些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王杰希的声音很平静，然而说出来的话十分劲爆：“有人把你八出来了，上论坛看一下吧。” 他赶时间排练，说完就扣了电话，叶修把他那句话在心里默默消化了一番，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奈的倦意，从柜子上把平板拿过来，打开国内最大的娱乐论坛，一眼看见了目前最火的那栋高楼，就是八卦周泽楷与同性恋人接吻照被曝光的新闻。 他点进去，很快发现最新进展是有人留了一条这样的言：“以圈内人的身份爆个料，照片上坐在车里的人应该就是周影帝的经纪人，认识的都能看出来。”这条一出立刻拯救了这本已八无可八到沉闷的高楼，每隔几层立刻有人贴了张叶修的照片，还是张近照，就是他陪周泽楷出发去V城电影节时在机场被拍下的。八卦借着这阵风愈演愈烈，越来越多道听途说似真似假的料接二连三被八卦出来，很快就拼凑出了叶修的基本资料。 叶修很无奈，这个圈里的人平时聊起来都开玩笑说，最恨内部人士在公共论坛爆料，毫无职业道德，不知道和被八卦的人多大仇。然而他不是会为这种事烦心的人，随手看到了，扔下平板的那一刻就又忘记了，根本没让这种无聊的八卦在脑子里停留太长时间，他并不在乎。 王杰希和他约好的地方就在剧场边上一家隐秘的西餐厅里，人很少，环境特别清净，属于圈内人爱去的地方，服务员也很有眼色，看见叶修戴着墨镜进来就引他去了僻静的角落，他刚坐下，一杯水还没喝完，王杰希就来了，穿得很随意，熟练地点了两份套餐。 “我就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也别兜圈子了。”王杰希开门见山地说，“你和小周这事儿怎么办？”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惊讶？笃定那个人是我了？”叶修忍不住反问他。 王杰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个八你的圈内人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只要是认识你的，都能认出那个人是你。”他话锋一转，“我今天听经纪人说，小周正在谈的那个广告要黄了？” 叶修在心里皱了下眉，然而表面上依然很平静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老冯肯定是打算先不让你带小周了，”王杰希推测道，“这事儿应该是故意瞒着你。”他知道叶修为周泽楷这个广告合约费了不少心力，国际大品牌的代言也不是常有的事，丢了肯定会觉得遗憾和可惜，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广告人临时决定换人的原因。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听公关部的意思，还是要努力压一压，尽快让事件冷下来……就是得暂时委屈一下你和小周。” “这才几天不带你，就成你来宽慰我了，”叶修失笑，扬起嘴角开玩笑道，“王大眼你可以啊。” 王杰希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他们的关系早就不需要用苍白无力的语言来表达，他今天百忙之中约叶修出来吃这顿饭，哪怕什么都不说，他知道叶修也懂他的意思。 我是无条件支持你的。这就是王杰希所想要表达出来的中心思想，叶修一开始就明白。 这家餐厅的饭做得不错，还遇见好几个熟人，也是慕名来试吃的，只是叶修一顿饭吃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等到王杰希放下餐叉说得走了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你先走吧。”叶修用下巴点了点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意大利面，“这顿我请了。” 王杰希也没和他客气，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往餐厅外走。叶修将就着把面吃完了，他惦记着王杰希说的那个广告合约，心里不断闪过很多念头，条件反射地摸出根烟来，正要咬到嘴里才想起来这边是无烟区，站起来绕过回廊走到吸烟区，把烟点燃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那点烟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也不知道愣了多久，听见边上有人叫他，声音有些迟疑：“……叶神？” 叶修把烟在烟灰缸檐点了点，一扭头发现还真是熟人，是那档二十四小时节目的策划。对方发现自己没认错人露出个惊喜的笑容，迎了上来：“没想到真的是你，真巧。” 叶修同她客气了两句：“是啊，这家餐厅最近挺有名的，熟人都推荐。” 两个人客套闲聊了两句，叶修早就体会过这位策划天马行空的跑题功力，果然没一会儿话题就从周泽楷那期节目破了收视率拐到了昨天那个爆炸性新闻上。 如果是别的人可能就很有眼色地避过这个话题不谈了，然而这个策划是出了名的直性子，张口就说：“我之前就有预感，周泽楷跟你肯定有猫腻，一看见照片就都懂了。” 叶修把烟夹在指间没再抽，胳膊肘随意地搭在窗框上，笑了笑：“又是女性的第六感？真是可怕。” “也不全是，”策划明显不觉得同性恋是个让人尴尬的话题，十分自然地接下去，“主要是最后做访谈的时候，小周的回答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模模糊糊地抓住了点什么。” 叶修低下头看着静静燃烧的烟，很快就烧到了烟蒂，被他捻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才问：“我后来看节目，发现那段访谈没播，他都说什么了？” “其实没什么，最后一个是惯例问题，计划每一期的明星都要被问到的。”策划笑意盈盈的，微笑道，“问题是对于你来说支持你的粉丝是什么样的存在，小周的回答和你们交上来的稿子一样，大意就是像呼吸的氧气一样重要。我们录节目总有自由发挥的时候，当时采访的人随口又问了一句那经纪人呢，‘对你来说经纪人是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很普通，中规中矩，小周立刻就回答了。”策划顿了顿，因为回想到当时的场面而笑意愈发温柔，“他说是指路的光。” 叶修脸上的笑意就像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渐渐变淡，收敛起来，他低声回了一句：“是吗？” “其实这个回答也不算多经典，”策划笑起来，“但是你没看见他当时的眼神，只有全身心的信任与爱，才能组成那种神情。我做了这么多年电视节目，镜头前面演出来的东西，和真情流露出来的，我分得清。” 其实我也分得清。叶修觉得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他默默地这样想着，然而脸上却疲倦地笑了笑，静静地开口说：“幸好当时这段掐了没播，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策划直觉他在开玩笑，又笑着闲聊了两句，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有饭局在身，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 叶修觉得这几天一波三折的简直让他惊心动魄，就好像无意间窥探到什么惊天的秘密，可其实每个人都比他更早一步地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站在光照稀少的昏暗走廊里，想起他看过的唐柔那支MV，周泽楷坐在黑暗里，他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把他从寂寞绝望的黑暗里，一直拖出来。 周泽楷说的没错，经纪人其实就是给艺人指路的光，他要做的是照亮前行的路，然后一起笔直地走下去，而不是重新把他推回到黑暗里。 34 叶修从餐厅出来回到家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洗过澡出来，想到周泽楷的电视剧宣传应该已经结束了，拿起手机给小助理挂了个电话。 他也没多问，就只关心了一句：“现场情况怎么样？” 小助理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回答说：“没什么，就最后问了几个台本上没有的问题……” 叶修随口应着，用电脑登上娱乐网站扫了一圈，还没发现有电视剧宣传的新闻出来，小助理应该没说谎，现场的确没发生失控的情况，他又简单嘱咐两句就扣了电话。 他关了新闻页面，打开论坛看了一眼，一心扑向八卦的大众还在孜孜不倦地盖着高楼，言论风向已经被控制住，大部分人表示既然没料了就不围观了，也偶尔有几个新鲜的论点抛出来，其中一个话题目前正被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周泽楷新电影和电视剧马上要上映，这时候爆新闻肯定是来炒作的！ 底下有人排着队说我觉得也是的，也有嗤之以鼻说周泽楷还需要炒作吗的脑残粉，还有认真分析这种爆料对周泽楷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的理性路人，洋洋洒洒几百楼盖出去，众说纷纭，场面特别热闹。 叶修大体扫了几眼就心下有数，不怎么感兴趣地关掉网页，心里默默给公司的危机公关点了个赞。 周泽楷今天的电视剧宣传规模很大，叶修知道娱乐新闻肯定会播，过了一会儿就按时打开了电视，没等几个节目果然等来了几个小时前刚刚结束的现场新闻。 短短五分钟的新闻一直中规中矩，介绍了主创班底和电视剧剧情梗概，然后才是新闻发布会现场的镜头。几个镜头里发布会都是井井有条的，没有媒体问与电视剧无关的问题，转折是在发布会结束后发生的，周泽楷顺着台阶走下来，还没走到后台，就被一拥而上的媒体们堵住了路。 “周影帝请问你对这两天沸沸扬扬的同性恋曝光新闻有什么想说的吗？” “网上说这是场有预谋的炒作，请问这是真的吗？” “请问荣耀公司和你都避而不谈，没发任何公告，算是默认了你的性向问题吗？” “……” 各种各样言辞犀利而尖锐的问题扑到周泽楷面前，快门声不绝于耳，周泽楷像是被闪光灯淹没了，脸被刺眼的灯光照着，透着种冷静的苍白，他不为所动地沉默着，按照公司和叶修的嘱咐，什么都没说。助理挤进来，努力拨开紧紧围拢着的记者们，周泽楷跟在他身后试图艰难地穿过人群，走向休息室。 然而他还没走出人群的包围，一个愈发尖利的问题被抛了出来：“周先生，今天下午有人八出照片上的另外一位男主角其实就是你的经纪人，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周泽楷的脚步蓦地停下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简洁答道：“无可奉告。” 记者却不想就此打住，继续追问道：“那我想请问一下你对经纪人与艺人谈恋爱有什么看法吗？是否觉得这种行为属于经纪人的失职呢？还有——” “我的经纪人，”周泽楷打断了他，在接二连三交错闪烁的闪光里，淡淡地露出一个微笑，简单自持，看向镜头的目光丝毫没有犹疑，快速地说：“非常称职。” “请大家不要恶意揣测。”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毫不理会身后愈发汹涌起来的言论狂潮。 新闻到此结束，主持人不痛不痒地总结了几句八卦精髓，节目很快播起另一条新闻，轻松欢乐的音乐声响起来，叶修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太专心，一直站在电视机前面，忘了坐下。 周泽楷出道这么多年，能被记者堵住追问的次数鲜少，公司的公关做得好，该打点的时候出手都很大方，他又是这个圈子里最有能力的经纪人，各方面都计算到位，从来不会让场面失控。 电视节目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叶修索性关了电视，在沙发上坐下了，习惯性地掏出烟来点上。 他还没完全倒过时差来，这时候一坐下就觉得疲惫和困意一起席卷而来。叶修靠在沙发上，默默地抽完了几支烟，开始他只是想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然后慢慢地就睡着了。 已经是初秋的天气，屋里还开着空调，他忘了关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就觉得四肢发凉，冷意让他濒临清醒，直到朦胧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他，温暖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他想要睁眼，却无法控制地一头扎进那股暖意里，陷入更沉的睡眠。 叶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已经暗了下来，没开灯，他的身上盖着一床薄毯，身体因为坐在沙发上一个姿势太久而变得僵硬。叶修很快察觉到膝盖和大腿的位置有种不容忽视的重量，他微微低下头，周泽楷躺在那里，眼神是清醒的明亮，发现他醒过来就对他笑了笑。 “醒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听上去愈发低沉而清晰。 叶修其实腿已经麻了，可他没动，只是有些意外周泽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来了？这种风头浪尖的时候你过来……有没有狗仔跟着你？楼底下大厦门口有蹲守的记者吗？” “我给你打电话，”周泽楷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解释道，“一直没人接。” 手机被叶修扔在茶几上，他拿起来一看，有些无奈地把屏幕向周泽楷亮了一下：“静音了，我都没发现。” 周泽楷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目光看向茶几上的烟灰缸，造型精致的玻璃器皿里好几个烟蒂，他的眼神暗了暗。 叶修清了清嗓子：“下午的新闻我看了，你还是太冲动，那个时候应该什么都不回答。” “我知道。”周泽楷没反驳，依然只是这三个字。 叶修想到那个被取消的广告合约，正要说什么，周泽楷却主动开了口：“代言取消了是吗？” “嗯，你接到通知了？”叶修问他。 周泽楷点了点头，朝叶修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叶修对上他的目光，觉得想要出声的喉咙被卡了一下。 他们都失去了很多，有些事情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他想尝试一把，不然他不会甘心，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认输，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赢，赢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叶修望着周泽楷，他的手指落在周泽楷的颈边，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血脉的跳动，强劲有力，就像那天在异国的海边，他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心脏跳动的节奏也是这样的坚定强势，然后他把这颗心完完整整地捧给他看，他说我爱你。 他默默看了周泽楷这么多年，却没早一点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小周……”叶修慢慢地说。 周泽楷没出声，只是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能很明显地分辨出叶修在犹豫，他不着急，安静地等着他再度开口，等他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张开嘴唇：“我有话跟你说。” 屋里太暗了，即使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周泽楷也觉得他看不清叶修脸上的表情，无法通过他神情的细微变化来推算出他想要说的话。他的心往下无止境地坠落，他忽然产生某种预感，他想他已经猜到叶修下一秒钟要说的话。 我不会答应的。周泽楷在心里对自己说，像在发狠，里面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他过了很久才听见自己发出声音：“你说，我听着。” “其实这句话早就该对你说了。”叶修把手抽回来，周泽楷觉得原本温暖的颈部一下子就冷了，他看见叶修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他知道叶修紧张的时候偶尔会有这种小动作。 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但他发现了，他一直都知道。 周泽楷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牢牢地盯着叶修的脸，想努力看清他的表情。他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叶修说了句什么他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耳边一片轰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叶修说：“小周，我爱你。”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心脏比刚刚跳动得更乱，但它终于回到了自己该待的位置，不再永无止境地向下坠去。他的喉咙里一阵酸涩，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堵着他的嗓子，让他无法开口说话，可他还是挤出了一点声音。 “我也是。”他说。 屋里重新陷入了寂静，周泽楷似乎是累极了，躺在叶修膝盖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叶修没说话，也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沉默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周泽楷睡着的脸看了一会儿。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一直无声地不断亮起，屏幕显示出有电话打进来，一遍又一遍，叶修没接。 直到周泽楷的呼吸变得安稳而绵长，叶修抓过手机，满屏都是来自肖时钦的未接来电提示，最新一条是他发过来的短信—— “我可能知道拍照的人是谁了。” 35 周泽楷没睡多久就醒过来，他晚上还有广播通告要赶，叶修下了点面条两个人随便吃了点。叶修看他什么伪装都没有就大大方方地往门外走，提醒道：“你不戴个帽子？下面可能有狗仔。” “没关系。”周泽楷走到门口停下来，低头穿鞋：“我自己开车。” 叶修没再说什么，目送他出了门，抓起桌上的手机给肖时钦挂了个电话：“刚刚手机静音了没听见，你短信里说的是怎么回事？” “那天剧组有个采访，摄影师在你们来之前离开的，很有可能在停车场正好遇见你们。”肖时钦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应该就是他。” “你打听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叶修边打电话边推门走到了阳台上，他都不知道之前下过雨，空气很湿润，他的目光投向楼下，周泽楷的车过了一会儿就从地下车库缓缓驶上来，压过反射着路灯光亮的积水，一直开到转角处，终于消失在了视野里。 肖时钦在电话那头报出一个杂志社的名称：“就是这家杂志的摄影师。”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我又不想干什么，”叶修趴在栏杆上，夜风很安静，透着雨后清新的凉意，“找他喝个茶，谈谈。” 肖时钦有些顾虑：“会不会打草惊蛇？” 叶修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是拍谍战剧呢？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会有比这再糟糕的局面，就算我把他抓出来，在广大群众面前曝光，说‘就是这个人偷拍了我们的隐私’，对现实能有什么帮助？根本不可能做到翻盘。” “那你约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肖时钦愈发不理解。 “我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个巧合，还是有人蓄谋已久的。”叶修慢慢地说，他说完了又想起今天看到的帖子，随口问道：“网上那个八我的是咱公司内部人做的？这也属于危机公关的一部分吗？” “开什么玩笑，谁现在还有工夫八卦你。”肖时钦声音顿时变得无奈起来，“你这些年自己做下的光荣事迹还少？可以给群众们八卦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你别想再继续躲在幕后做透明人了。” 叶修和他又谈了几句工作，扣下电话走到屋里，习惯性地拿起烟盒，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一支烟都没有了。他想起周泽楷下午瞄向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时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忍住，不下楼去便利店补货了。 说了和你见面的时候不抽，就要说到做到。叶修默默地想，可是嘴里实在闲的难受，拆了一包上次小助理带来的手指饼，几下咬碎了，嚼得很用力。 第二天一早周泽楷有节目要录，录制过程中出了好多小插曲，最后录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他原本打算去找叶修吃午饭，计划一下子被打乱了。 “正好，”电话里叶修语意轻松地说：“我一点多约了人见面，你别来回折腾了，下午不是还有几家杂志要拍？” 周泽楷“嗯”了一声，随口问他：“约了朋友？” “不是，是公事。”叶修淡淡地回他。 周泽楷不疑有他，简单说了两句就扣了电话和助理去吃饭，马不停蹄地赶向摄影棚。 其实叶修也没说谎，他的确约了人见面，就是昨天肖时钦跟他提到的那个摄影师。他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电话里不方便多聊，两个人约好地方，决定剩下的话等到见面时再谈。 他们约在一间僻静的咖啡馆，叶修到的比约定时间早，然而那个人比他还早，他一走过去就发现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很普通的中年男子，身材微微发福，看上去挺温和忠厚的一张脸。 “你好，我是叶修。”他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同摄影师握了握手，“周泽楷的经纪人。” 服务员把点好的咖啡送上来，就极有眼色地拉上隔间的玻璃门，悄悄地退了出去。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叶修本来就不打算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对面的人：“我和小周的那张照片是你拍的吧？” 他这么毫不遮掩地大方承认照片上的另一位男主角就是他本人，摄影师明显没想到，愣了一下，然后讷讷地点了点头：“没错……”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叶修脸上，眼神很诚恳，带着歉意与愧疚，说道：“其实我今天出来，就是想面对面，亲口对你说句对不起。” 叶修没有立刻对他的道歉做出反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摄影师又是明显地一愣，很快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感叹道：“叶神你记忆力可真好，周泽楷刚出道的时候，我们杂志社给他做过专访，那时候的摄影就是我。” 叶修对这个人有点模糊的印象，因为这是当时他给周泽楷安排的第一家专访，从杂志社到工作人员的阵容都是精挑细选的，他本身记忆力又好，甚至能回忆起面前这个人给周泽楷拍的那几张照片。 “我记得你照片拍的不错。”叶修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毫无讽刺的意味，然而摄影师却觉得有些羞愧，脸上微微一热，低了低头。 “你也别多想，我今天来，就想知道这件事儿发生的经过。”叶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受不了这家店的口味，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周泽楷给他泡的茶，“我不是代表公司来的，只是代表我自己，就算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们公司肯定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不会起诉你，这点你可以放心。娱乐圈嘛，讲究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摄影师犹豫了几秒钟，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其实那天我们杂志社去剧组是有个专访要拍，我赶时间，先把画面拍完了就准备走，结果在停车场看见了你和周泽楷。”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拍我们？”叶修皱了皱眉，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不是的！”摄影师有些激动地否认道，然后很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塌下肩膀，沮丧地继续往下说：“我这些年在杂志社里一直被排挤，混得普普通通，当年的那点灵气也早就用光了，只剩下吃老本混日子，在三流摄影师的队伍里挣扎着生存。”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愧疚后悔与回忆起当时的感情夹杂在一起，显得整个人都很痛苦，他难以启齿地说：“我知道摄影师的职业素养，而且自认从来没做过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但是当我看到周泽楷和你……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轻轻按一下快门，我就能出名，就有可能跻身当红摄影师的行列……我当时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用手机偷偷拍下了你们在一起的镜头。” 叶修的表情毫无波澜，淡淡地说：“然后呢？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发到网上，而是等了这么久才曝光？” “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摄影师一脸颓然，重重地靠在沙发上，就像这番自白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低声喃喃道：“其实那张照片拍得很美，简直算是我这些年最有灵感、给予最多感情的一张照片，我舍不得删，就一直存在了相册里。” 叶修没想到故事的走向竟然是这样，也有些意外，微微坐直了身子：“那发照片的人……” “照片不是我发的。”摄影师用手抹了一把脸，表情很疲倦：“我的手机前几天丢了，应该是被别的人捡走了，然后发现相册里有这么一张劲爆的照片，就曝光到了网上。” 摄影师又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叶修，再次道歉说：“对不起。” 被这个现实冷酷的圈子折磨得直不起腰的摄影师看上去很可怜，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叶修沉默着没说话，慢慢地把那杯咖啡喝光了，才重新开口说：“你是个摄影师，需要做的是用心拍出出色的照片，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挖掘出艺人美好的一面，而不是像个狗仔一样，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盯着别人的隐私看。” 言尽于此，叶修也不想再说更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摄影师看出他想走，连忙叫道：“叶神！”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你不会在圈内封杀我吧？” 叶修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长风衣的衣角在木门边擦过，洒脱的背影消失在了门的另一端。 36 从咖啡馆出来，叶修没直接回家，开车去了公司，他现在被放了长假，自由得很，一路进到肖时钦的办公室里，招呼肖时钦的秘书泡杯茶喝。 “你这也算变相被冷藏吧，怎么一点都看不出难过？”肖时钦脸色不好，显然也是连着熬了几个晚上，有些顶不住了，眼睛下面赫然两个青色的黑眼圈。 “天真！难道你还指望着我通过这件事就变得一蹶不振了？”叶修挑起嘴角笑得悠然自得，接过秘书小姐递过来的热茶说了声谢谢，“也太小看我了。” 肖时钦把眼镜摘下来，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我哪敢小看你，随随便便就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示意叶修过来，冲着电脑屏幕指了指：“你今天上网了吗？论坛上连专门八你的高楼都建起来了，简直比明星都红，你来看看。” 叶修今天还真没来得及上网观察事态进展，此时听肖时钦一说也有些意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了，屏幕上是已经打开了的网页，题目赫然几个大字：《818那些年叶神一手带起来的大神们》。题目起的挺俗，可是楼主显然还是有些料的，看得出关注叶修这个人好多年了，把他带过的每一任艺人都总结了个遍，重点事迹添油加醋地往上一放，洋洋洒洒的好几千字。 “总结的比咱公司给你做的简历都全，”肖时钦开玩笑说，“隐藏得够深的啊，你还有这种脑残粉？” 叶修拉着鼠标把楼主的发言大体扫了一遍：“谁知道是粉还是是黑，就冲他有些事知道的这么全，我赌他是半个圈内人。” “其实你要查也好查……” “为什么要查？”叶修放下鼠标，抬头看了一眼肖时钦，“好不容易现在开始转火了，小周那件事正是避而不谈的好时机，巴不得让大家都忘了呢。” 肖时钦把眼镜拿起来戴上，眯眼看着屏幕，无数跟帖人在楼主后面摇旗呐喊求更多爆料，有人说第一次知道这些大神们都是同一个人带起来的啊，下面紧接着就有人嘲笑他少见多怪，顺手贴了吴雪峰喻文州黄少天王杰希等人的演艺生涯总结，最后话题回到周泽楷身上，中心思想就一个：没叶修他们不一定能红到今天这种程度。 “你这是想把自己当枪靶子？”肖时钦皱了下眉，“说实话，圈子里明里暗里嫉妒你的人可不少，有没有人趁机浑水摸鱼，落井下石，这点很难说。” 八卦楼盖到目前这种程度，大部分声音都是在赞叹这位传说中点石成金的全能经纪人，也有少部分负面意见，不过很快淹没在群众们求更多料的呼声中。 叶修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免费的宣传为什么不要？” 肖时钦看出他心意已决，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甚至隐隐约约被叶修劝服了一样，开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他看着叶修点了几下鼠标，关上八卦楼随便浏览起了网页，他的视线偶然掠过一条新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叶修：“听说吴雪峰回国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叶修显然也看到了那条新闻，吴雪峰回国在机场被拍到，发表时间是昨天，他顿了一下，说：“他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吧？” “他这几年也够辉煌的了，上半年不是还拿了个国际导演奖？”肖时钦猜测道，“都怀疑他这次回来会有大动静。” 叶修还没来得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他掏出来一看，冲着肖时钦扬了扬手机，乐了：“你看，这人就经不起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是吴雪峰打来的。 周泽楷一下午拍了五家杂志的封面和插页，衣服换了十几套，他也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这种密集性的拍照强度，最后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他钻进保姆车后排坐下，才觉得站了一下午酸痛不已的双腿得到了纾解。 拍摄期间他的电话一直放在小助理那里，此时一边递给他，一边汇报说：“叶老师中间好像给你发了条短信。” 屏幕上果然显示出有一条未读短信，周泽楷抿了抿唇角，点开看见叶修发给他一个地址，后面跟着一句话：“晚上过来，有人请客。” 周泽楷没回短信问叶修是谁请客，只是把地址报给助理：“去这个地方。” 助理透过车窗上方的镜子看了一眼周泽楷，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的后视镜，刚刚出来时他就觉得有车子在跟着他们，现在镜子里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车影，果然验证了他的直觉，有狗仔在跟着他们。 “周先生……”助理犹豫了一下，“你是要和叶老师一起吃晚饭？” 周泽楷不想多加解释，简单地“嗯”了一声。 助理下定决心般开口：“那个，后面一直有人跟着我们，一会儿到公司的时候我们把车换过来开吧，我去引开他们，周先生你开我那辆，破是破了点，不过开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周泽楷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助理絮絮叨叨的声音就睁开眼，看了看后视镜，很快就发现助理说的没错，好几辆车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显然是狗仔在跟踪。他把视线收回来，和镜子里小助理透着傻气的笑容撞在一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谢谢。” 他知道小助理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不想解释，也不想拆穿，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好了。 周泽楷和助理在公司停车场换了车，助理开着他的车抢先一步，等他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几辆车果然都不在了，应该早已尾随他的车而去，却不知道车里的人已经彻底换了。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挺隐蔽的胡同里，走进去却别有一番天地，会员制的私房菜馆，周泽楷走进去立刻有服务员迎上来替他引路，全程没有多看多问，极有分寸，显然是经过了专门的培训，不管来客什么身份都见怪不怪。 包厢里就坐了两个人，服务员关上门，叶修朝周泽楷笑了笑，指了指对面：“你俩是第一次见面？吴雪峰，周泽楷，肯定都不陌生吧。” 吴雪峰穿了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衣，袖口随意地挽到胳膊肘，站起来向周泽楷伸出手：“久仰。” 他算得上是周泽楷的大前辈，周泽楷上前一步和他握手，客气地称呼了一声：“吴导，你好。” 周泽楷这声称呼吴雪峰听着还没怎么样，那边正端着茶杯喝茶的叶修一下子呛了，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拍着桌子开玩笑说：“我听你叫他吴导怎么这么别扭。” 吴雪峰也不生气，在位置上坐下，笑容很温和：“习惯了就好。” 周泽楷很自然地在叶修身边坐下，随手端起茶壶给叶修和吴雪峰的杯子里都倒满了，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润了润嗓子。 这家私房菜的中餐做得不错，很有特色，三个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结账的时候周泽楷要掏钱包，叶修把他的手按住了，眼神往吴雪峰那边瞄：“吴大导演难得回国一次，还是拿了奖载誉而归，怎么地不得请顿饭啊？” “应该的。”吴雪峰把卡递给服务员，转过头来冲叶修笑了笑：“还得感谢我的小经纪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就像站在领奖台上的官方答谢词，叶修和周泽楷都笑起来。叶修这些年听别人提起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声叶神，说起来敢当面叫他一声小经纪人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吴雪峰。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筹备新片？”叶修想起中午看到的那个新闻，捕风捉影地提到吴雪峰正在筹划下一部电影。 吴雪峰毫不隐瞒，点了点头：“嗯，上个月刚刚敲定最后的剧本，这次回来就是想看一看国内有没有合适的演员。” 叶修也不和他客气，在周泽楷肩膀上拍了拍：“你眼前就不就个合适的？” 吴雪峰的目光落在周泽楷的脸上，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才回答道：“小周的确也在我男主角的候选名单上，不过是不是合适，还要试镜之后才知道。” “那是肯定的，”叶修说，“我就是来走后门要一个试镜机会的。” “小周还需要走后门？国内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第一人。”吴雪峰微笑说，“我对你有信心。” 周泽楷自然地接上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服务员很快结好账拿着单据回来，吴雪峰和周泽楷站起来要走，叶修却没动，坐在原地朝他们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股懒意：“你们先出去，我等一会儿再走。” 37 周泽楷知道叶修是怕他们同时出去太招人耳目，万一被拍下再生事端，想说来之前已经把狗仔都甩掉了，结果吴雪峰抢先一步答道：“嗯，也好。” 他说着就往门口走，还让了让周泽楷：“小周，我们先出去。” 周泽楷没多说什么，掩上门和吴雪峰穿过长长的走廊向庭院门口走去。庭院里很安静，夜风吹过来，地下的落叶被风吹着卷起，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吴雪峰的脚步很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边走边对周泽楷说：“我回国之后才知道你和叶修的事……怎么说呢，有点出乎意料，但其实又在意料之中。” 吴雪峰这番话颇有些交浅言深的含义，周泽楷跟着放慢了脚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能微笑不语，扭头看着吴雪峰。 “其实你俩性格里有一部分挺像的，够执着。”吴雪峰慢悠悠地说，却没看周泽楷，眼神放在很远的地方，声音有些唏嘘：“我刚认识叶修的时候，因为他比我年纪小，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他那时候很瘦，脸颊鼓鼓的，头发很短，看上去就像还没长大的男孩子，却直接走到我面前，说你好我是你的经纪人。他的眼神很亮，很执着，毫无畏惧。” 周泽楷沉默着，试图想象出那时候年轻的叶修，吴雪峰知道他话少，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你知道我最佩服他什么吗？他那时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该要什么，他都有数。” 这一段路终于走到头，吴雪峰在门口停下脚步，侧身对周泽楷露出个温和的微笑：“今天晚上看见你，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和你走到这一步。”他顿了顿，感叹道：“你们两个在一起，真的很合适。” 周泽楷主动上前一步，拉开了大门，笑着对他说了句：“谢谢。” 其实他想谢的东西挺多，他不知道吴雪峰能不能明白，但他隐约觉得吴雪峰会懂。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周泽楷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闪光灯的亮起，马路对面一辆车的车窗被摇下了三分之一，他看到相机的镜头一闪而过，然后隐匿在了黑暗里。 周泽楷十分意外，没想到狗仔们竟然能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忍不住喃喃了一句：“怎么找来的……” “跟你没关系。”吴雪峰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解释道：“是冲着我来的。”他的笑容有些无奈，“现在的狗仔比以前可厉害多了，无孔不入，从我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跟着我，甩都甩不掉。” 周泽楷觉得他和吴雪峰此时被拍个正着算不上什么好事，可能会对吴雪峰的新电影选角提前造成不良舆论，正打算穿过马路去直接和偷拍的人进行交涉，吴雪峰不怎么在意地拦住了他：“没事儿，让他们拍去吧。” “杂志会乱写。”周泽楷皱了皱眉。 吴雪峰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你放心，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哪里在乎这一两句胡言乱语。更何况我选男主角从来都是只认人，不认关系。”他开玩笑说：“就算你和叶修是这种关系，我也不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直接内定你的。” 周泽楷笑了笑，声音很坚定：“我会好好准备的。” “嗯，别让我们失望。”吴雪峰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我的车在那边。” 周泽楷之前把车停在后巷，和他是相反的方向，道了再见就转过身，走进饭店边上的巷子里。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辆车果然是慢悠悠地跟着吴雪峰的方向走了，这才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快步朝后巷尽头走去。 他给叶修发了一条短信，在车里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黑幽幽的巷子里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叶修拉开车门闪进来，随口问他：“怎么换车了？” “临时换了下。”周泽楷简单把之前狗仔跟踪的事对叶修说了，想了想又加了句：“刚刚和吴导也被拍了。” “猜到了，他难得回来一次，又透露了要有大动作，不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他算是客气的。”叶修这一天也忙得够呛，靠在座椅上看周泽楷发动了车，往公寓驶去。 “新电影是什么类型？”周泽楷问。 “他大体给我描述了下剧本架构，主要是讲两兄弟的故事。”叶修把右手放在脖子后面，左手伸过去拨了两下收音机的按钮，选了个顺耳的台，低柔婉转的音乐传出来，他把音量调低了一点，才接着说道：“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换句媒体的话说就是‘要么爆红，要么扑街’的类型。” 周泽楷听叶修这么一说还真挺感兴趣的：“我很喜欢吴导的电影。” 叶修笑了笑：“他的天分不在演技上，但他当年依旧能拿最佳男主角，因为他是那几年里唯一一个肯用脑子演戏的人。” 吴雪峰是叶修初出茅庐时带的第一个艺人，然而吴雪峰其实年纪大过他，有时候生活上吴雪峰偶尔要反过来照顾他，那时候公司条件不好，谁都没想到叶修真的能做到捧红他，也没人能想到吴雪峰拿了最高奖项之后就急流勇退，退到幕后，安心从一个大家都不看好的小导演做起，一直到成为今天人人称赞的吴导。 “他能把每一个剧本都吃得很透，是真正爱电影这一行。”叶修侧过头去看了周泽楷一眼，意有所指道：“其实和你差不多，有时候一根筋，认准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周泽楷忍不住笑了：“他还说我和你很像。” “咱俩哪里像，我多懂变通。”叶修同他开玩笑，周泽楷在红灯处踩下刹车，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笑意。 低柔缓和的音乐就像温柔的手，慢慢地将他们心头最后的那一点忧愁也抚平了，车内密闭而狭窄的空间，却让人觉得安全，只有他们两个，忙过一天，最后只为了这片刻的安静。 车里的气氛太让人放松，叶修有点困意上涌，想要闭眼歇会儿又想起了摄影师那件事儿，他没打算瞒着周泽楷，状似无意地提起说：“我今天见了个人，就是在停车场偷拍我们的那个。” 周泽楷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着直视他，红灯变成了绿灯，他回过头起步上路，淡淡地问：“怎么回事？” 叶修将故事的始末挑着重点给他讲了几句，并不怎么在意地说：“知道不是阴谋论，这件事儿就好办多了。” “你昨天怎么不说？”周泽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叶修明明昨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甚至还见过面，他却一句话都没有提过，瞒着他一个人去见了摄影师。 他侧面线条绷得很紧，抿着嘴唇，叶修看他一眼：“想什么呢？这种事儿向来也没有艺人出面的道理，都是经纪人上阵杀敌。”叶修能看出周泽楷因为被瞒在鼓里而不高兴，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下次提前跟你商量，行不行？” “下次？”周泽楷加重音重复了一遍，这下眉头都皱起来了。 叶修无奈了：“当我没说，这种事儿还是别有下次的好。” 周泽楷又想起另外一件挂念的事儿：“什么时候恢复工作？” 这个叶修就真猜不准冯宪君的想法了，他总觉得老冯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安排，但他猜不透，索性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不好说啊，老冯那差还没出完呢，等他回来估计就要找我谈话了。” 说话间车就开到了家，周泽楷把车停进自己公寓的停车场，熄了火，问叶修：“你怎么想？” “如果能继续带你挺好的。”叶修笑了笑，“不过老冯不一定能遂了我的意。” 他的声音很洒脱，并不怎么很担心，说完就率先下车，开车门的时候对周泽楷说了句“晚安”。叶修今天穿了件连帽衫，把帽子戴起来，走到夜色里还真很难辨认出是谁，更何况他原本也不是公众人士，稍加注意就不会被人轻易认出。 周泽楷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收音机关上之后就显得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冷清，他无法把目光从叶修的背影上移开，一直看着他顺着停车场通往地面的楼梯慢慢地走上去，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38 第二天一早的娱乐周刊果然登了新鲜出炉的偷拍照片，照片里是周泽楷和吴雪峰从饭店里出来，并肩站在路边谈话，新闻题目起得也很唬人：《周影帝夜会名导吴雪峰，内定新片男主一挽狂澜》。 可惜整篇报道写的干巴巴的，全是编辑自己闭门造车的产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通过照片脑补和发散出来的内容，完全当不得真，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群众看来这事儿就复杂了，周泽楷和吴雪峰是谁啊，那都是叶修一手捧出来的，现在吴雪峰要回国拍新片，叶修要是想让周泽楷当男主角，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片子的影儿还不知道在哪呢，就已经把群众的胃口都吊起来了，迫不及待地等着吴雪峰公布演员阵容，提前就把知名度打响了，仔细想想这步棋走得多妙。 网站上立刻冒出来无数个阴谋论的帖子：《细思恐极，叶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强烈怀疑周泽楷性向曝光是给新片造势，媒体配合炒作太没下限》《818周叶曝光后周泽楷人气和知名度反升的几大原因》……琳琅满目的塞满了整整一版的娱乐论坛，看得公关部是又乐又头疼，不知道从何抓起。 周泽楷和叶修对此反应都很平静，前者月初就又奔赴美国参加电影宣传，后者留在国内摇身一变当起了宅男，每天上上网看看电影，逍遥了三天之后，忙得马不停蹄的肖时钦终于看不过去了，把叶修叫来公司帮忙，美其名曰怕你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塞给他一大摞待审核的企划案。 叶修哭笑不得：“连这点剩余劳动力都不忘压榨，肖大经理你可真够黑心的。” 肖时钦这下神清气爽了：“忙点好，闲着什么都不干不适合你。” 办公桌上放着一本今年加入公司的新人名册，叶修随手拿起来翻了两下：“今年有亮眼的吗？” “素质都不错，不过特别出色的就那么一两个。”肖时钦翻出几页来给叶修看，期待叶修金口点评几句，谁知道他只是用眼神扫了一圈就不怎么感兴趣地合上了画册。 “老冯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肖时钦打量了他一番，玩笑说：“你还紧张？” 叶修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他要真想发落还用得着等到亲自回来，直接一个电话就说了。”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估计也琢磨着怎么榨光我这点剩余价值呢。” 肖时钦失笑：“主席肯定没想到你现在成了论坛上的红人，经纪人里活着的传说啊，网上快把你捧没边儿了。” “你当是好事呢？”叶修笑笑，“进这圈子第一天我就知道什么叫捧杀了，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肖时钦犹豫了一下：“好在这事儿也快过去了，我看着风向该转了。” 叶修点起一支烟，半天才说了句：“希望吧。” 然而肖时钦这话显然还是说早了，人红是非多，经纪人素养和能不能与艺人谈恋爱的老生常谈又被翻出来讨论，说到底就是闲着的人太多，炒到最后连路人都一知半解地发出疑问，这算是潜规则的一种吗？ 网上一时之间又吵翻了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记者们瞅准时机，挨个采访叶修带过的艺人，却没成想碰了一个个的软钉子。 王杰希的回答是：“叶修是位很称职的经纪人，名副其实。” 喻文州说：“他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厉害的经纪人，对我的演艺事业做出的贡献毋庸置疑。” 黄少天则连回答都懒得说：“你这个问题太无聊了，我什么都不想说。” 就连只被叶修带过几天的唐柔都不例外地被记者们追问到这个问题，被问烦了最后扔下一句：“和谁谈恋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一时间舆论疯了般的一面倒，就连事不关己的三线小艺人都借着话题出来露个脸，义正言辞地谴责下落井下石的人，顺道捧上两句“从一入行就一直憧憬叶神”、“希望能有一个和周影帝合作的机会”。 网络上的言论明显已经脱离了预期的控制，公关部经理一路闯进肖时钦的办公室，冲着叶修无奈地喊：“这活儿没法干了，什么时候啊这些人一个个的跑出来表态，局势还未明就忙着站队，都是你带出来的好艺人。” 叶修有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努力安抚公关部经理乱成一团糟的怒火：“就当是创造舆论焦点，给公司造势了。” 公关部经理发泄完了自己也觉得好笑，啧啧感叹了声：“没想到你这些年还积攒下不少好人缘。” “这算不算无心栽柳柳成荫？”肖时钦插了一句，然后对叶修说：“吴雪峰那部片子的大纲和试镜剧本发过来了，等小周明天回来让他好好准备一下。” 公关部经理忽然反应过来：“他今年的片约都拍得差不多了，年末那段是空档啊，你们怎么不安排满一点？” 肖时钦愣了一下，周泽楷原本要接的那个广告是系列片，当初就把他年末的档期都空出来了，谁能想到之前事情一曝光，广告方闹了临时换人这一出，这时候被人又提出来，实在是有点尴尬。 叶修看上去却很平静，笑了笑：“这不就来事儿了？吴大导演的片子也是千载难逢啊，得抓住机会。” 公关部经理联想到坊间流传的关于吴雪峰选演员的高标准要求，忍不住真心实意说了句：“祝你们好运！” 吴雪峰新电影的剧本很简单，就是讲两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慢慢地生了嫌隙，弟弟反抗哥哥乃至离家多年，最后哥哥把他找回来，两个人一起返家的故事。 “越是简单的故事，要想拍好就越难。”叶修总结道。 哥哥那个角色是男主，周泽楷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试镜的剧本，需要他说的台词其实没几句，大部分是表情和动作，更考验人演技，而且很长的一段戏，只有两个人撑，要演得好，不让观众出戏，愈发的难上加难。 他手上还有好几个邀约的剧本，然而周泽楷这次十分执着，就认准了风险最大的这一部：“我想试试。” “试试也好，在这个圈子里混就是不停地战斗，一旦停下，就没法再发光发热了。”叶修在电话里笑起来，“我觉得你至少可以再烧十年。” 周泽楷让他逗笑了，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就像若有若无的羽毛拂过，温柔又让人心痒，他低声笑着说：“你也是。” 试镜那天保密措施做得很好，禁止一切媒体采访，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所有不相干的人都不让围观，现场只有电影班组的核心人员和来试镜的几位演员。 叶修本来很自觉地把自己摘了出去，结果吴雪峰主动邀请他：“没事儿就来看看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倒真豁达，”叶修笑着说，“不怕我假公济私？” 吴雪峰毫不在意：“其实男二的角色我已经定了，是个没出道的新人。” “弟弟那个角色？你这招够大胆的。”叶修一听来了兴趣，答应下来：“那明天我也去凑凑热闹。” 第二天叶修在摄影棚看见吴雪峰找来演弟弟的新人，的确是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没脱去少年的身形，又高又瘦，然而站在镜头前面一点也不怯场，抿紧了嘴角看上去和剧本里那个倔强不服输的角色还真相差无几。 “邱非。”吴雪峰给他作介绍，“小邱，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叶神。” 少年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叶神。” “可别这么叫，听着跟演戏似的。”叶修忍不住夸吴雪峰，“从哪找来的好苗子，有眼光啊！” 吴雪峰在邱非肩膀上拍了两下，示意他去做准备，转过身来冲着叶修扬了扬眉：“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孩子挺有潜力的，我一眼就看出他天生是当演员的料。” “看着挺沉稳内向的，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咋咋呼呼沉不住气。”叶修看着邱非笔直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演戏放不放得开。” 周泽楷换好戏服从化妆间走出来，吴雪峰和叶修都一眼就看到了，吴雪峰忍不住笑了笑：“小周刚出道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他这么沉默内向的一个人，演戏能不能行，还是你说——” 叶修目光在周泽楷和邱非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微微一笑，替他接了下去：“他可以的。” 39 第一个试镜的是别家公司的男艺人，这两年蹿红速度很猛，属于不容小觑的新生代，脸长得不错，可惜演技还差了一大截，甚至还不如和他对戏的新人邱非，后者的表情明显更加可圈可点，张弛有度。 周泽楷的顺序排在第二个，站在场边候场，叶修站在摄影棚的后方，离他很远，他上场之前往后面看了一眼，远远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叶修没出声地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周泽楷笑了。 他蓦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试镜被人难为的那一幕，叶修出来替他解围，在当时一无所有的他看来，叶修的身影遥不可及，然而现在他拥有了所有想要的一切，他们此时的距离明明离得很远，可他却有种近在咫尺的亲密感。周泽楷什么都不在乎，他觉得失去了的东西都能再次拥有，唯有这一样他说什么都不会撒手，只想死死地抓住不放，他甚至不想冒一丁点失去的风险。 吴雪峰对第一位的表现没什么点评，把所有的心思藏在客气的微笑背后：“辛苦了。”他坐在几米外的导演椅上向周泽楷招了招手，“小周，该你了。” 周泽楷点点头，把目光收回来，走到了摄影机前。邱非年纪虽小，不过身形很高，和周泽楷站在一起，身高不相上下，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上去还真挺像一对兄弟。 试镜的这段戏是两兄弟吵架，弟弟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都向哥哥爆发了出来，算得上是全剧最重要的戏份之一，上来就要直接演出高潮的感觉，对再有经验的演员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然而周泽楷最喜欢接受挑战，他觉得兴奋，灯光照在人身上很热，他的血液里属于演员的那一部分开始燃烧起来，让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迎难而上。 吴雪峰说了声“开始”，现场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状态，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场中央的两个人。 屋子里很静，邱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强压着自己强烈的情绪，他慢慢地开口：“哥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周泽楷站在他面前，打量着自己的弟弟，他沉默着，目光很复杂，过了很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不相信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然而这句话就像导火索，直接把邱非忍耐已久的怒火全都点燃了，他就像突然炸开的爆竹，大声向对面的人喊着：“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我问什么，你都只是用简单的几个字来敷衍我！爸爸妈妈去世以后，这个屋子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每次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你都只会沉默地看着我，用那种怜悯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周泽楷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了拳，然而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怒气汹汹的弟弟，复杂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与伤感。 邱非“哈”了一声，声音猛地拔得更高，他喊道：“你看，就是这样的眼神！就像你在可怜我，把我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得要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永远都不说话，所有人都对我说你看你哥哥多乖，再看看你……你什么都能做的最好，就像一个发光体，所有人都围在你的身边，众星拱月一样，没人发现角落里的我，没人注意到我，大家只会偶尔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我，他们都在说和你哥哥比起来，你算什么！” “够了！”周泽楷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沙哑与痛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邱非没说完的话。 邱非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哥哥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就像一个面目可憎的陌生人，他一瞬间把过去十几年里的温暖全都抛到了脑后，他忘记了那些能在他最孤独寒冷的时候带给他快乐与力量的兄弟之情，他想不起那些也曾充满欢笑的回忆，他现在只想打倒他，想让他也感受一下那种永远活在别人的光芒底下，只能缩在黑暗里的感觉。 “你凭什么……”邱非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朝着对面的人喊道，声音就像脱膛的子弹，不分敌我地射向每一个目标，“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你最好？就凭你长得帅？就凭你上了所好大学？还是就凭你一直营造出来的沉默寡言的假象，让所有人都放能下戒心主动接近你？” “凭什么？！”邱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听不见自己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跳声，他听不见脑海里那个隐隐约约让他住手的声音，他没了理智，脸色苍白着脱口而出：“你只不过是个没人要才被我家收养回来的孤儿！” 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邱非就像是忽然卡了带的老式录音机，他愣在原地，脑海里满是轰鸣，不断回响着最后那两个字“孤儿”。他就像从梦魇里忽然醒了，理智与后悔席卷而来，他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无情地把残酷的事实全都揭露开，他喃喃道：“哥哥……” 周泽楷的身影很僵硬，他的手仍旧放在桌上，然而握成拳的手指早已慢慢地松开，就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声音苦涩地说：“原来你一直这么看我。” “哥哥……对不起……”邱非低着头，肩膀颤抖着，周泽楷以为他在哭，然而等到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少年死死地抿着嘴唇，脸上满是倔强与伤心，周泽楷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疼爱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弟弟，可原来他一直不觉得幸福，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对不起……”邱非的声音很低，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他知道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那层笼在他们兄弟外面虚伪和善的纱被他揭开了，露出残酷不堪的现实。他的声音很低，茫然与决绝的感情矛盾地交织在一起，他小声说：“对不起，哥哥，我受不了了……你让我走吧。” 他们面对面站着，彼此沉默，就像中间隔着一片荒草丛生的原野，远得让人无力主动伸出手去抓住对方，冷风从荒野中呼啸而过，吹得他们的心都冷了，冷得颤抖，可他们仍旧对峙着，僵持着，没有人想要率先认输。 摄影棚里一片寂静，吴雪峰过了很久才大声喊了句“OK”，从导演椅上站起来，看着灯光底下的周泽楷和邱非感叹了一声：“太棒了！” 所有人都被他们两个人的表演镇住了，呆了半天才都从戏里脱离出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的头，摄影棚里渐渐响起一片掌声，叶修也跟着拍了两下，心底升起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他有信心，这个角色已经非周泽楷莫属。 周泽楷从场上走下来，发现邱非一直跟着他，表情有些迷茫，他立刻明白过来，邱非比不上他经验丰富，显然还没出戏，仍旧沉浸在刚刚的剧情里。 “演得不错。”他走过去在邱非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向他微微一笑：“加油。” 邱非“啊”了一声，如梦初醒一样，看着周泽楷，眼底慢慢地升起不服输的光芒，他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谢谢前辈。” 周泽楷让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谢谢闹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叶修过来解了围，对邱非鼓励道：“表现得不错，准备准备下一场吧。” 邱非立刻又对叶修坚定地表了表决心：“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他说完就转身又回到了场上，扔下叶修和周泽楷，前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了句：“真是个好苗子，就是太老实了点。” 他们两个人站在远离棚中央的场边，大家都忙着准备下一场试镜，没人注意到他们，周泽楷光明正大地转身对着叶修，笑得意有所指：“就只表扬他？” 叶修瞥了他一眼，故意移开目光，嘴边的笑意却愈发的深：“嗯，小周你表现也不错。” 他的回答听着就很敷衍，然而周泽楷看着他嘴角边的那点笑意，刚刚彪戏带来的疲倦神奇地一扫而空，觉得一颗心都软了。 40 一周之后剧组公布主演名单，男主角后面果然跟着周泽楷的名字，演员阵容大部分都是新人，男二号邱非更是大众听都没听说过的，这份名单再一次搅乱了娱乐圈刚刚平息下去的水面。 发布会上吴雪峰的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我只想认认真真地拍好这部电影，所有的演员都是我们经过方面考虑挑选出来的，每一位都符合电影里面角色的要求，希望大家到时候来电影院亲自观赏，自行判断。”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站起来提问：“请问吴导你对男主角周泽楷前一阵曝光的新闻怎么看？” 吴雪峰面对镜头温和地笑了笑，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从来不认为一个演员的性向和他本身的职业素养有什么关系，周泽楷是我见过的演员里，能将这个角色驾驭到最好的一味，他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其他的我作为导演都不关心，也希望大家也能给艺人一点自由的私人空间。” 这番谈话当天就上了热搜榜，论坛上居高不下的点击率与回帖数让公司上下都暗自咋舌，每个人都在拭目以待他会用怎样的表演来证明自己，所有的压力一瞬间都涌向了周泽楷。 “他们都觉得你这次是孤注一掷了，”叶修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周泽楷家里的沙发上，看他低着头收拾行李，“不过我知道你向来不怕压力。” 周泽楷坐在地板上，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只想拍好这部片子。” “我知道，”叶修挠了挠头，歪在沙发扶手上，看他把衬衣叠好放进行李箱，忍不住提醒他：“多带几件厚毛衣，那边冬天会很冷。” 吴雪峰这部电影取景选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里，离市中心挺远，计划要在那里封闭拍摄上两个月，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周泽楷又执意只带了一个助理，叶修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 他倒是也想跟着去，可是冯宪君一天不松口，他就一天不能恢复到周泽楷经纪人的工作状态。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看着叶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开口说：“如果……” 叶修没让他说下去：“反正老冯后天就回来了，我肯定有空就去探你班。” 重点根本就不是探不探班的问题。周泽楷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塞到一半的衣服，起身走过去，在叶修身边坐下了，叶修回头看他，没防备直接被周泽楷凑上来堵住了嘴。 周泽楷的手放在他的颈边，手指摸着叶修耳朵后面的那块皮肤，感觉到那一处慢慢地升温发热，他才结束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拉开一点距离说：“那些都不重要。” 叶修“嗯”了一声，忽然又笑起来：“你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就算没人在身边替你打点一切，也能做得很好。” “别顾虑我。”周泽楷皱了下眉，他想起那天晚上吴雪峰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叶修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他其实拿不准，揣测不出叶修对未来的打算。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把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抛弃了，他不在乎叶修是不是自己的专属经纪人，他甚至希望叶修重新开始带个完全陌生的新人，将他捧至顶端，他想象了一下这种场面，他觉得高兴，骄傲，还有种隐隐约约的与有荣焉。 “别瞎操心，”叶修说，“我自有打算，再说老冯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周泽楷想笑，忍住了，反问他：“哪种人？” 叶修无奈地瞥他一眼：“好歹也共事这么多年了，他向来是只要不捅出大篓子，不把麻烦惹到他面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类型，好说话得很。” 周泽楷没搭腔，用手摸着叶修耳边那一撮软软的头发，过了半天才说：“我后天就走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叶修让他摸得有些痒，把他的手拍开，扬扬眉问他：“然后呢？” 周泽楷被拍开了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地伸出手去，抱住叶修的腰往自己这边拉，凑到他耳边说：“晚上还走吗？” 叶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眼底像有小火苗在烧，他立刻就接收到那股暧昧不清的讯息，忍不住笑起来，也没挣扎，任凭周泽楷半抱着他：“没看出来啊，临走了还要耍流氓，小周你隐藏得够深的。” 周泽楷的口气很正经，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正经：“不是耍流氓。” 他说着就把叶修往沙发上压，后者连忙喊起来“腰腰腰注意我的腰”，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倒在沙发上，叶修义正言辞地问他：“那你这是在逼我潜规则你？” 周泽楷低声笑了下，模糊的声音淹没在两个人再度紧贴在一起的唇间。 “是行使男友权利……” 剧组进发大东北那天叶修被叫到了冯宪君的办公室里，后者看见他表情倒是和颜悦色的：“这些日子休息的怎么样？” 这形势走向和叶修想的不大一样，他想了想说：“还行，不过歇多了也是累，还是忙点好。” “算你有本事，之前那件事算是没惊起太大风浪，现在小周的新戏也接下来了，别的事我也不想多管了，该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冯宪君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疲惫不堪似的。 叶修难免有些忐忑，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那我还是回去带小周？” 冯宪君一听头也不揉了，瞪着眼看叶修：“你想得挺美啊？” “……主席您说了算。”叶修无奈极了，“我听公司安排。” 冯宪君淡淡地哼了一声，把手边的文件夹扔给叶修，言简意赅地说：“自己看吧。” 叶修翻开，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要建分公司？之前怎么没听说？” “上礼拜我去开会刚决定的事情，你上哪听说去。”冯宪君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平静，指了指叶修手里的文件，“公司现在人手不够，你先去帮着打理打理，准备逐步把新签下来的艺人都转移到分公司，将来两边同时发展。” 他这话不亚于平地一声雷，叶修没想到冯宪君最后来这么一出，盯着文件上的分公司副总职位皱了皱眉，他之前的确也动过转行不当经纪人的念头，想将来自己建个经纪公司，但他没料到现在从天而降这么沉一个大担子，彻底出乎他的意料。 “你也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说到资历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这个职位你来坐是实至名归。”冯宪君叹了口气，看着叶修，认真地说：“其实之前公司就有这个想法，不过正好你和……咳，好在事情都过去了，你还不珍惜机会，好好表现。” 冯宪君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之余又有些感人，叶修心想还真是要榨光我这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啊，嘴上却嘟囔了声：“你等我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冯宪君的眼又瞪起来了，恨铁不成钢地说：“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哪有时间给你考虑，你明天就给我去分公司报到去！” “太冷酷了吧？”叶修喊道，“人权呢？还不给人考虑的权利了？” “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冯宪君压根不理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赶紧找肖时钦要新人资料去，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分公司发展好，下礼拜开会之前给我把计划提上来。” 叶修让他连声催着出了办公室，肖时钦就在门外面等他，看见他出来了就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哎呦，失敬失敬，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叶总了？” “你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呢？”叶修和他往电梯那边走，随手接过肖时钦递给他的一大摞文件，翻了翻，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觉得邱非是个好苗子，你们抓紧找人接触一下，把他签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肖时钦没说话，就一边笑一边看着他，叶修让他看得有点发毛：“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还找什么人啊，”肖时钦慢悠悠地说，“面前不有个现成的吗，抓紧进入角色啊叶总。” 叶修斜眼看他，肖时钦其实也惦记着邱非这支潜力股，两个人开完玩笑又说起正事，详细研究了一番。等合同谈完告一段落，叶修把手机掏出来随手翻了下新闻，正好刷新出来一条“上午十点，周泽楷因拍摄吴雪峰导演新作《归途》，随剧组前往H省封闭拍摄”，底下配了张周泽楷的机场照，墨镜风衣，冲着镜头礼貌而疏远地笑，评论里全是泽楷大大帅我一脸的脑残粉在哀嚎，人气爆棚到让人眼红的地步。 肖时钦无意间瞥见他的手机，也跟着看了两眼，感叹了声：“小周这人气可真了不得。” 叶修笑笑没说话，肖时钦又开玩笑说：“你现在可不算小周的专属经纪人了，是不是觉得特失落？” “你想太多了。”叶修懒懒散散地回他，“这叫各自发展，一起勇攀事业第二峰，你是不是觉得特羡慕？” 肖时钦被噎了一下，最后只能认输：“好好好，就当我羡慕嫉妒恨。” 41 《归途》的外景地选在偏远的山区，从市区开车还要两个多小时，周泽楷在大巴上睡着了，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地方虽然荒山野岭的，但包场的宾馆条件不错，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周泽楷自己住了一间房，晚上全剧组一起吃了顿饭，吃过饭就各自回房休息。 山里信号不好，周泽楷一个电话打得断断续续，叶修翻来覆去地说了三遍才把早上的事情完整说完，他已经绕着阳台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找了个信号还算好的角落，低声问他：“你决定了？” “嗯，我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个机会挺好的。”叶修不知道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周泽楷听见电话那头一片沉默，以为又断线了，“喂？”了一声，叶修连忙出声说：“小周你觉得呢？” “挺好的。”周泽楷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事儿在他意料之外，但其实也不算太过意外，叶修的才能有目共睹，他值得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自由发展。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我支持你。” 叶修发出一声“唔”，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模糊，周泽楷赶紧又换了个地方站着，让信号清晰一点，听见叶修在问他：“那边冷不冷？” “还可以。”十月底的天气，这里就已经说话间会有热气呼出来了，周泽楷站在阳台上让风吹得有点冷，不过他只打算报喜不报忧，平静地说：“宾馆有暖气。” “你自己注意点，拍戏的时候安全第一，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叶修控制不住职业病，嘱咐了几句，然后才低声说：“我估计短期内应该挺忙的，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泽楷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耳边细细低语，“我也会很忙。” 叶修的嘴角挂着笑：“好，一起忙。” 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半个多小时，挂电话的时候周泽楷发现手都冻僵了，钻进屋里关上门才觉得暖和过来。手机屏幕还未完全暗下去，上面显示着最后一通来电，周泽楷用手指下意识地在叶修的名字上摩挲了两下，然后在那上面用嘴唇轻轻亲了一下。 这种两个人一起向着明朗的未来携手并进的感觉，让他说不出的欢欣鼓舞，他开始愈发的期待起那个会有叶修的终点，他迫不及待地要走下去。 永不停歇地走向前。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两个人果然都忙了起来。剧组没日没夜地赶进度，吴雪峰拍起戏来认真得很，完全不复平日的温和画风，拿着大喇叭教育人的时候那叫一个严厉，丝毫不留情面，他要求也高，经常一个镜头反复地拍，直到他满意为止。 叶修那头分公司刚上手，底下一帮新人，他什么都得从头教起，忙得焦头烂额，被肖时钦知道了，狠狠地向他炫耀了一番自己近来的清闲，有种报仇了的扬眉吐气感。 第二天叶修就跟总公司打了个报告，说人生不够求人才支援，点名要肖时钦过来帮忙，冯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手一挥，当天肖时钦就苦不堪言地抱着电脑来报到，落到了再次和叶修一个战壕里奋斗的境地。 周泽楷和叶修忙起来好几天才能通一次电话，时间就在轰轰烈烈的忙碌中悄然溜走，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东北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雪，周泽楷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片，铺天盖地从天而降，睡一觉起来地下的积雪能到小腿那么厚，一脚踩上就陷进去，拍外景的时候他们得提前灌半瓶凉水，才能保证在说台词的时候不会有难看的哈气从嘴里冒出来破坏镜头。 环境虽然恶劣，但好在剧组氛围好，所有人齐心协力为了拍好戏，吴雪峰选出来的演员也都极有素质，周泽楷演戏演得很过瘾，反倒不觉得艰苦，倒是小助理一直全程跟着，心酸得不行，好几次都想给叶修打电话诉苦，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觉得大家都在进步，他也不能一直固步不前，得赶紧成长起来，更好地替周先生分忧解难。 这天雪势太大，晚上的夜戏临时被取消，他们挤在宾馆大堂吃盒饭，空调加电暖气一起上，还是冷得人裹着羽绒服发抖。 盒饭已经凉透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周泽楷也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碗，和身边的吴雪峰低声讨论起下一场要拍的戏。 邱非坐在一边用手机刷微博，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啊”了一声，抬头问周泽楷：“前辈，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月初的时候和荣耀公司签了约，正好分在叶修手底下，算起来还算得上是周泽楷的小师弟，再加上他平时不骄不躁，潜心学习演技的劲头很让人喜欢，周泽楷这段日子对他多了份亲近，听见他这么问就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小助理心里咯噔了一声，懊恼地自言自语道：“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 周泽楷听见了，却没怎么在意：“我不讲究这个。” “早知道就提前给你从市里定个蛋糕，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吴雪峰也觉得有些可惜，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厨师下班了吗？做碗长寿面给小周吃！” 立刻有人往后面厨房跑，边跑边喊：“我去看看。” 周泽楷其实对过生日这件事真不怎么在乎，往年的生日都是办影友会，和粉丝们一起度过，没一次生日不是在工作，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正想说别麻烦了，就听见外面庭院里忽然由远及近的传来汽车的声音，刹车的时候在雪地上发出很大很尖锐的声响，吴雪峰站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正好看到车停下来，大灯开着，有人从车里跳下来，似乎被冻了一下，哆哆嗦嗦着缩起肩膀往大门这边走，他一下子就笑了。 “行了，都别忙活了。”他笑着说了句，“小周，有人来给你送生日礼物了。” 周泽楷愣了一下，刚刚站起来，就看见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大衣，肩头刚刚落上了白色的雪花，风尘仆仆地走过来，还没说话眼睛就开始笑。 “你们这地方可真难找。”叶修被冻惨了，明显低估了大东北的低温，声音带着颤，脸都冻僵了，努力露出个笑容，直直地看向周泽楷：“代表公司来给你们剧组送温暖，怎么样，惊喜不？” 一屋子人显然都没想到大晚上会有贵客来探班，呼啦啦地全都站起来喊叶神好，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到叶修招呼人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的时候，惊彻底变成了喜，一窝蜂地冲到桌边上。 叶修从市里打包了几大锅焖锅，连锅和炉子一起端来的，插上电没过一会儿就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屋里立刻被食物的香气填满了，这么寒冷的雪夜能吃上这么热乎乎的东西，所有人都兴奋坏了，伸着筷子从黄焖鸡锅吃到羊肉锅，刚夹起香辣虾就又想去夹一筷子猪蹄，场面热闹成一团乱。 等到有人终于想起来：“哎，叶神人呢？” 吴雪峰慢条斯理地夹了块鱼，笑得意味深长：“早走了，咱吃咱的，别管他了。” 42 周泽楷带叶修回了自己的房间，叶修冻坏了，脱了大衣就往浴室里钻，迫不及待地用热水拯救冰冷的身体。周泽楷把暖气开到最大，叶修还没出来，他就已经忙活得出了一身汗，只能把外套脱了，剩了件毛衣，才觉得冷静了点。 等到叶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被屋里的温暖如春吓了一跳，索性连衬衣都没穿，光着身子只穿了件羊绒衫，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卡在腰上，但他浑不在意，在周泽楷面前走来走去，把打包外带的菜放在桌上，一伸手就露出一截小腹。 周泽楷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胳膊圈着他的腰，低声说：“先别忙了。” 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思念就像融在血液里，一触即燃，叶修刚刚侧过头去看他，就被周泽楷热烈的吻淹没了。唇舌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迫不及待地往对方的嘴里钻，互相搅动着，周泽楷的手不知不觉间从叶修的衣摆伸进去，从小腹一直摸到胸前，揉/捻着那柔软的一点直到变硬，听见叶修用鼻音嗯了一声。 “等会儿……”叶修好不容易才从汹涌的情热里挣脱出来，大口喘着气说：“先吃饭，一会儿就凉了，我好不容易带来的。” 周泽楷将那股能将理智燃烧殆尽的欲/火强压下去，拉了凳子在桌前坐下，拆开筷子递给叶修：“那就一起吃。” 叶修一路上也饿坏了，两个人将他打包来的几道菜风卷残云般的全部扫光，连话都顾不上说。填饱了肚子叶修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可算歇过来了。” 周泽楷收拾完走回来，仔细打量着他，总觉得叶修这段日子没见，忙得好像瘦了一圈，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激动得发热，伸手在叶修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怎么突然过来？” 叶修仰着头，坐在椅子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慢慢地笑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他笑着说：“小周，生日快乐。” 周泽楷觉得自己刚刚压下去的那股火，一瞬间更猛烈地烧了起来，将他仅剩的那点理智也全部烧光了。他亲上去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我很快乐”，然后伸手推了一把叶修，两个人向后倒在了柔软的床上，就像陷在棉花糖里，甜得让人心醉，情难自已。 第二天早上叶修醒的时候周泽楷一场戏都拍完了，专门赶回来找叶修吃午饭，结果后者硬撑着爬起来，边打呵欠边说：“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走，订了下午的飞机回去。” “怎么这么赶？”周泽楷觉得心里像有针在扎，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心疼，或者两者皆有。 “为了给你个生日惊喜啊。”叶修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显然昨天晚上累得狠了，腰到现在还又酸又疼，不过他没说出来，只解释说：“明天有个重要的会，不能缺席。” 周泽楷皱了皱眉，声音很严肃：“下次别这样了。” “知道了。”叶修答应得没什么诚意，周泽楷看着他有些无奈，听见他随口抱怨了两句：“你都不知道现在这些新人有多难管，张口闭口就是个性，什么都敢说，还没出道就能惹一身骚。” 周泽楷伸手替他揉了揉肩膀：“别太辛苦。” 叶修“嗯”了一声，努力回过头看他，不忘给他块糖似的表扬说：“还是你那时候懂事，说什么就听什么，一开始就知道……”叶修卡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用个什么样的合适词汇。 “谨言慎行是吧。”周泽楷笑着替他接了下去。 “没错。”叶修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收敛了笑意，瞥了周泽楷一眼，正色道：“不过你昨天晚上那种行为可完全称不上唔——”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周泽楷用实际行动堵上了嘴，吻到最后两个人都很投入，分开的时候叶修的喘息声粗了几分，看向周泽楷的眼神带着些无奈。 “好吧，下不为例。”他说着又笑起来，手指和周泽楷的纠缠在一起，暖和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叶修为了周泽楷这场生日的惊喜，回去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没日没夜地加了半个月的班，才把翘班的这几天彻底补了回来。 肖时钦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幸灾乐祸地说：“你就作吧。” 叶修头也不抬，伸手把沉沉的文件夹扔在他的怀里，一番话落在肖时钦耳朵里那叫一个冷酷无情：“少废话，抓紧看完了去开会。” 肖时钦欲哭无泪：“你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公司上下彻头彻尾地忙了两个多月，终于上了正轨，冯宪君满意地连声说年末给你包个大红包，叶修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年末颁奖礼近在咫尺，好像就是下周的事儿了。 年度典礼的候选人名单早就公布了，周泽楷的名字几乎横扫男演员奖项，多项提名看得人眼热。他赶在典礼的前一天坐飞机回来，去挑第二天要穿的礼服，叶修也受邀去参加颁奖礼，正好和他一起去挑，两个人最后挑了两套设计差不多的西装，一灰一黑，站在一起看得设计师眼都直了。 旁边唐柔正好也在试礼服，一出来就看见周泽楷和叶修，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穿成这样，你俩这是准备要结婚？” “怎么说话呢，严肃点。”叶修正色道，“这么大的场合，别乱说。” 唐柔脸上浮现出一种无语问苍天的表情，最后扔下一句“祝你们幸福”就潇洒地转身，消失在试衣间的另一边。 “你看看陈果把她惯的，现在什么话都敢说。”叶修嘟囔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周泽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打量了一下叶修的，忍不住笑了：“她说的是实话。” 叶修瞥他一眼，揶揄道：“明天低调点，记得拿了奖要说什么？” 周泽楷抬手整了整领结，笑而不语，给了叶修一个含笑的眼神。 年末典礼对周泽楷来说已经不新鲜，他每年拿奖，答谢词翻来覆去就那两个字，谢谢，多一个都不肯说，整个娱乐圈都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两字答谢词已经成了他的招牌用语，堪称颁奖礼一景。 今年的典礼也不例外，周泽楷一举拿下最佳男主角和年度艺人两大奖项，成为当晚最大的赢家。 领奖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多说了好几个字，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大屏幕上周泽楷的笑容很迷人，现场粉丝们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他的声音通过话筒扩出去很远，声音磁性而温柔，他说：“谢谢大家。”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结束，正要鼓掌，然而周泽楷顿了一下，又张开嘴，显然还未说完。 他站在最明亮的灯光下，捧着闪耀的水晶奖杯，看向台下的方向，他知道叶修就坐在那里，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谢谢。” 他的每个字里都包含着无数感情，只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叶修坐在台下，觉得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周泽楷的声音，就像在他耳边字字低语。 他说：“谢谢我的经纪人。” 【尾声】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公司有同事要结婚，新郎正是当初将周泽楷挖到荣耀公司来的伯乐，周泽楷和叶修一起去参加婚礼，微笑着献上祝福。 考虑到新娘是圈外人，而来宾大多星光熠熠，婚礼的保密性做得很好，没有媒体没有外人，所有人都很放松，整场婚礼下来宾主尽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油然而生的幸福笑容。 周泽楷和叶修今天都穿了白色的西装，肖时钦看见了喃喃道：“我的眼要被闪瞎了。” 婚礼后的宴会上不断有人来给周泽楷和叶修敬酒，叶修连推带作弊，最后还是喝下肚将近一杯，没一会儿就觉得头晕，捅了捅周泽楷的胳膊说：“我不行了。” 楼上有给宾客准备的休息室，周泽楷用手扶住他，低声说：“上去歇一会儿。” 他们顺着长长的楼梯往上走，所有人都在忙着说笑，跳舞，分享这一幸福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暂时的悄然离开。 叶修进了休息室就瘫在沙发上，趴在上面软得坐不起来，周泽楷要去锁门，他连忙喊：“别关门，透透气，我快憋死了。” 门半开着，只要走廊上有人经过就能看见屋内的情景，周泽楷不敢做出太亲昵的行为，在叶修身边隔着一段距离坐下了，看他闭着眼躺在那里，脸色发红，看上去让人有种把持不住的冲动。 走廊里很安静，这个时间没人会上来，周泽楷慢慢地放松下来，伸手把叶修挡住眼睛的头发捋到耳后，轻轻叫了一声：“叶修？” 叶修没睁眼，拖着长音“嗯？”了一声，声音透着股酒醉后的软弱无力，听上去格外动人。 “难受吗？” “还行，”叶修翻了个身，睁开眼看他，“好多了。” 底下有人拿话筒说了句什么，和刚才舒缓的音乐截然不同的曲调响起来，传到楼上，传进安静的室内，周泽楷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冲着叶修眨了眨眼：“你听见了吗？” 叶修笑起来：“哎呦没看出来，这对新人还挺有情趣，婚宴上跳探戈。” 屋里很静，风卷起窗帘吹进来，阳光透过缝隙钻进来，照在叶修脸上，周泽楷有些恍惚，想起曾经有天晚上他们也和着这样的音乐，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一起跳过一支舞。 叶修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回忆，故意问他：“小周你想什么呢？” 周泽楷笑了：“想我们也跳过舞。”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叶修开玩笑说，“我都不记得了。” 周泽楷没说话，拿沉默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说：“没关系。”他说着就伸手去拉叶修，扯着他的胳膊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声说：“再跳一次。” “我能让你想起来。”他说话间的热气呼在叶修的耳际，亲密又煽情，叶修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被他扣住肩膀没让他动。 叶修朝他无奈地笑：“我头晕。” “那就慢一点。”周泽楷根本没理会他的借口，用手揽着他的腰，随着音乐的节奏慢慢地晃动起来。 叶修身上没力气，故意拖他后腿，不怎么合作得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跟着他的动作慢半拍地迈步。周泽楷也不生气，两个人不像是在跳舞，倒像是在一边拥抱一边转圈。 音乐结束的时候他们的呼吸再次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一如当日，叶修忽然笑起来，盯着周泽楷黑沉沉的眼睛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周泽楷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曾经写满了秘密，然而那些秘密都被叶修一个一个剥开了，他看见他的心，知道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叶修看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那时候到底想什么呢？” “在想这个。”周泽楷低声说了一句。 他说完就对着叶修扬起的嘴角吻了上去，唇齿温柔地厮摩，填满了所有曾经的遗憾。 他们再也不用借着一支舞来假装彼此拥抱，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只余下未来无数个日夜的缠绵。 一直到最远最明亮的终点。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